第69章 六九天

容華整個身形都僵硬了。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將沾滿鮮血的雙手背到身後, 同時移動腳步,想要將身後情景擋住,卻只能眼睜睜看見師尊眯著眼, 一步步向著自己而來。

黑衣人死前的詛咒言猶在耳, 容華終於慌了。

這是他整個人生中第二次這般無措, 根本杵在原地不敢動彈,甚至薄唇翕動, 也發不出半個音節。

君尋抿著唇, 視線落在他身後怎麽擋都擋不住的屍身之上,緊接著眯了眯眼。

這種場景, 即便他見得夠多, 也不得不暗自贊嘆一句容華的確出手果決。

先是捏斷了那人重要的幾處骨頭,使其無力反抗,再一根一根將他身上的骨節捏碎, 以作拷問。

按照他以往的經驗來看, 大多數人甚至撐不到手指骨被捏完。

只是嘛……手法略稚嫩了些。

他緩慢在容華面前站定, 終於擡起眼眸, 視線掠過對方被血汙沾染的雪白衣擺,再次落在青年冰涼堅硬的面具之上。

“師尊……”

容華終於忍不住了, 師尊的神色太過平靜, 眼神也幽深無波, 他根本無法辨認對方的想法。

眼見紅衣美人擡起一只手, 向著自己伸過來, 容華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躲。

此時此刻,他甚至不敢去猜師尊會說什麽, 會做什麽。

平日裏乖巧聽話的弟子, 竟是個滿手鮮血的魔頭, 哪怕師尊再桀驁,大抵也是不能容忍的吧?

“師尊,”容華邊躲,邊組織語言,“我……”

誰知話未出口,卻被君尋一把抓住肩側,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伸出指尖,在眼下顴骨位置重重一抹,拭去了一滴快要幹涸的血跡。

容華原本已經做好了迎接師尊質問的準備,此刻直接愣住,本欲出口的言語也被噎了回去。

反觀君尋,卻是松開手中衣料,邊隨手掏出一方素帕將指腹血汙擦凈,邊雲淡風輕道:“這就是魔域的叛徒?”

容華沉默片刻,誠實點頭:“是。”

他頓了頓:“原本想等到壽宴結束再將之料理,可他們自己等不及要送上門來——”

話音未落,君尋驀地冷哼一聲。

容華抿了抿唇,卻見師尊隨手將染了血跡的素帕一拋——

無形劍氣刹那充盈布料經緯之間,原本柔軟的手帕刹那繃直如箭,眨眼間飛入容華身後一處陰暗角落。

與此同時,一聲格外刺耳的尖厲哀嚎響起!

容華猛然回身,只見一縷幾不可見的人形煙霧被利刃般的素帕穿胸而過,牢牢定在一方巨石之上,正在拼命掙紮,卻始終動彈不得。

竟是方才那人企圖潛逃的殘魂。

怔愣間,肩頭卻被人隨手拍了拍。容華下意識轉眸,正與師尊滿含玩味的紫瞳相對。

“乖徒兒——”

君尋咧嘴一笑:“以後斬草,可要記得除根。”

崖風稍歇,天際不知何時攢聚的陰雲也緩緩散去,露出被遮擋的清冷海月。青年黯淡低沉的眼底終於被遍撒銀輝映亮,滿目盡是瑰麗絢爛的光。

“師尊,”容華心頭一塊巨石轟然落地,睜大眼睛,仍舊不敢相信,“您……不怪我?”

君尋本欲傾身查看那道仍在叫罵的魂靈,聞言又似笑非笑地直起腰來,睨他一眼:“那你跪下認錯?”

容華不疑有他,當即一掀衣擺,便要下跪,卻被前者一把揪住衣領,提了起來。

君尋捏捏眉心,無奈道:“好歹你也是個聖人,讓你跪,你就跪了??”

容華眨眨眼睛,茫然又誠實:“只要能讓師尊消氣,弟子做什麽都可以。”

君尋:“……”

他一陣無言,反手將對方一推:“傻子。”

容華微微向後一傾,雙手卻捉住師尊細腕,將前者尚未抽離的手掌按回胸口:“師尊,您真的不怪我?”

有力的心跳聲透過胸腔,近得幾乎要跳入君尋掌心。

他指節不自覺微蜷,徑直別開視線,漫不經心道:“……怪你什麽?怪你魔淵外私自捏碎弟子契?怪你一直裝乖,其實是只大尾巴狼?還是怪你胡作非為,把自己搞成那副鬼樣子?”

君尋輕嗤一聲:“真一項一項跟你算賬,我要累死了。”

容華難得一噎,一時有些失語,君尋終於抽回手,轉向一旁罵罵咧咧半晌,此刻終於消停下來的殘魂,眯起了鳳眼。

“罵夠了?”

那殘魂偷襲不成反被殺,本就氣得夠嗆,見二人自顧自膩歪更是窩火不已,被君尋一點頃刻炸了:“狗男男!!!你們等著,神主大人不會放過你們的!!!”

“噢——”

君尋笑眯眯:“原來是神主大人,不知是歸一神殿的神主,還是近神天的神主?”

殘魂登時一噎:“你,你你,你胡說八道什麽??神主大人至高無上,怎會與仙域那幫道貌岸然的蠢貨同流合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