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書房內, 燈燭微明,空氣很安靜,只能聽見雨點敲打窗欞時發出的輕響, 黎枝枝僵坐在原地,心跳一點點加快, 像水中一顆冉冉升起的泡沫,搖曳著, 飛速地向上……

蕭晏還沒有退開, 他們就保持著這樣近的距離,這般曖昧的姿勢, 近乎呼吸相聞, 那如雨霧一般的氣息一點點沁入肺腑,直到門外傳來一點動靜, 緊接著, 書房的門被推開, 與此同時,長公主的聲音傳來。

“枝枝,你——”

黎枝枝嚇了一跳,下意識推開蕭晏,慌張地看向門口, 雙眸圓睜, 好似一只受驚的貓兒,喚道:“娘。”

長公主進來的時候,自然是看見了兩人那曖昧的距離,但見女兒神色驚慌至此, 便只作不知, 笑道:“聽下人說你在這兒, 娘還道你是在畫畫呢。”

她說著,又不動聲色地瞪了蕭晏一眼,面上和藹可親地道:“小五也來了啊?”

黎枝枝便站起來,小心觀察長公主的表情,見其面無異色,這才放下心中的忐忑,道:“您找我有什麽事麽?”

“之前不是同你說過麽?”長公主笑眯眯地道:“秋獵的事情,我讓人給你挑了幾匹好馬,在禦馬苑,等過幾日天氣好了,你就去試一試,看看合不合心意。”

黎枝枝聽罷,立即應下來:“好。”

長公主又與蕭晏說了幾句話,眼看天色不早,蕭晏便提出了告辭,與長公主一道走了,待書房的門再次合上,黎枝枝才終於輕輕舒了一口氣。

她推開軒窗,雨還在下,只是沒之前那麽大了,瑟瑟的風送來深秋季節裏特有的清寒,夾雜著潮濕的水汽,莫名和蕭晏身上的氣味有些相似,如雲如霧,揮之不散,就像一顆草籽落入泥中,飛快地生長起來……

另一邊,長公主和蕭晏一同走過遊廊,一邊不滿地數落他:“你不要欺負我們枝枝,沒羞沒臊的,要臉不要?你看看方才把她嚇成什麽樣了?”

蕭晏輕咳一聲,道:“姑姑,方才是您嚇到她的。”

“胡說,”長公主瞪他一眼,道:“若非你舉止孟浪輕浮,她怎會如此?”

蕭晏知道這時候不要同她爭辯,便索性道:“姑姑,您說過的,只要枝枝喜歡,您再無二話。”

長公主一噎,斜睨他,道:“那她喜歡嗎?”

蕭晏道:“不討厭便是有幾分喜歡。”

長公主簡直要對他刮目相看,震驚道:“我看著你長大,頭一回知道你竟有這般厚實的臉皮。”

蕭晏頷首道:“不單是姑姑,侄兒也是頭一回知道,可見天下無難能不可為之事,而有能為必可成之人。”

長公主:……

“你如今真是越發不要臉了。”

……

次日一早,寧王府。

“真死了?!”

蕭汶從椅子上彈起來,表情驚疑不定,沉聲道:“她怎麽死的?”

下人連忙答道:“聽人說,是劉府裏進了賊人,正好叫劉嫚打了個照面,一時沒躲過去,就被殺了。”

蕭汶緊皺著眉,道:“什麽賊人?現在何處?”

“叫官府抓了,具體是什麽人,也還不知。”

“這麽巧?”蕭汶冷笑一聲,道:“劉嫚一死,賊就被抓了,那衙門的人是等在劉府外頭麽?”

下人遲疑道:“您的意思是……”

蕭汶沒回答他,只是自言自語道:“她死便死了,那方子卻還沒給我,這賤人拿捏著我的把柄,如今倒好了……”

沒有五石散,他以後怎麽辦?

想到這裏,蕭汶的神情變得憤怒而暴戾,用力捶了一下書案,引得那筆架上的筆一陣亂搖,正在這時,外面又進來一個下人,手裏捧著一封信,道:“世子,有人送了信來,是給您的。”

蕭汶起先並不在意,但是目光在那信封上掃過,倏然頓住,他劈手將信奪了過來,啟開火漆,從裏面拿出了薄薄一張信箋,上面只寫著數行簪花小楷:世子若想得到剩余的五石散以及藥方,只需用黎枝枝的性命交換……

落款是劉嫚,蕭汶看了半晌,將那一張信箋捏成團,握在手心,冷聲問下人道:“送信的人呢?”

“已走了,”下人頓了頓,有些莫名地道:“他還說了一句話,若世子事成,他必然會將東西親手奉上。”

蕭汶的眼底霎時間浮現幾分幽暗之色。

……

過了幾日,劉嫚被殺的案子已經結了,而黎素晚則是徹底瘋了,她被關在牢裏,整日不是大哭,就是大笑,偶爾又咒罵不休,她雖然瘋瘋癲癲,卻對自己殺死劉嫚一事供認不諱,甚至還十分詳細地描述自己當時是如何動手的,直聽得審她的官員大為皺眉,當即判了她斬首之刑,秋後處決。

這些都是黎枝枝從蕭晏那裏聽來的,他如今在刑部任職,對案情的走勢了如指掌,整個案子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及過黎枝枝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