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宮宴就設在太和殿, 眾人皆按照品階落座,禦座左右分別是幾位妃子,因黎枝枝是郡主, 便坐在長公主旁邊,對面是蕭晏與蕭如樂, 再後面便是寧王與寧王妃等人。

殿內燈火通明,玉杯錦席, 又有伶人樂官彈奏絲竹, 一派熱鬧非凡,大約因為今日是誕辰, 景明帝的表情看起來比往日要和氣許多, 偶爾還會低聲與幾位妃子交談,其中又以容妃最為得寵, 而純妃只安靜地坐在旁邊, 神態顯得清冷冷的。

宴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正在這時,有一太監躬身入內行禮,畢恭畢敬地對景明帝稟道:“啟稟皇上,南疆遣使前來覲見。”

景明帝放下酒盞,道:“準。”

聖諭層層傳下去, 不多時, 便有兩名內侍引著一行人進了殿,眾人紛紛轉頭望去,黎枝枝看見那南疆使者身後跟著楊珺,她大約是察覺到了什麽, 朝這邊看過來, 然後沖她眨眨眼, 露出一個笑。

“恭惟陛下萬壽聖節,臣等誠歡誠忭,敬祝萬萬壽歲,望陛下膺幹衲佑,奉天永昌!”

景明帝擺了手:“免禮平身,諸位遠道而來,舟車勞頓,心意可嘉,賜座。”

等南疆使者一行人落座之後,便有數名朱衣太監捧了賀表入殿,請示過後,開始唱喏起來:“丞相趙世功恭祝陛下萬壽聖節……”

文武群臣皆上表賀禮,這一唱便是小半個時辰,那一摞禮單長得念不完,在座眾人便只能認真地聽著,生怕在禦前失儀,惹了天子不快。

黎枝枝拈著酒杯,靜靜地等候著,她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擡眸望去,正是對面坐著的蕭晏,他今日穿著太子冕服,依然是濃重的玄色,襟口整齊,一絲不苟,紗燈明亮的暖光自他頭頂落下來,給那俊美的眉眼打上一層薄薄的光,這讓黎枝枝莫名想起了中秋那天的月色。

他們就這麽對視著,誰也沒有率先移開目光,黎枝枝忽然覺得耳邊那太監的唱喏聲都變得遙遠起來:“……晟王妃……榮安縣主蕭嫚敬祝皇帝陛下萬萬壽歲,福壽永康,特進獻青鱗髓墨一方,青玉十二生肖刻一套,遠眺雪景圖一幅,紅珊瑚嵌玉石屏風一座……”

正在這時,容妃忽然笑吟吟地道:“上一次縣主向皇上獻圖,皇上甚是喜歡,贊不絕口,臣妾聽說縣主又特意新作了一幅圖,獻給陛下,想來就是這雪景圖了,不如趁此機會,讓諸位也都細細觀賞一番,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乍聞此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蕭嫚,晟王妃坐在女兒旁邊,低垂著頭,臉色都有些發白,顯得不安而緊張,蕭嫚自是察覺到了母親的情緒,微微蹙起眉,下意識在桌案下伸手輕輕拉了她一把。

上方傳來景明帝的聲音:“可。”

少頃,便有兩名太監捧著一卷畫軸從殿外進來,躬著身子行禮,待請示過後,才小心地打開了那幅畫,一幅雪景圖緩緩展露在眾人面前。

因是雪景,那畫上有大片的留白,青山寥寥,崖上古松傲然而立,飛鳥絕跡,整幅畫都透著一種孤傲清冷之感,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座下的蕭嫚微微垂首,袖中的手緊捏成拳,指甲刺入掌心,帶來些微隱痛,她不動聲色的表情下,心思卻轉得飛快,蕭嫚確實沒想到這幅畫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展示,而且容妃方才的話也有些奇怪,仔細想想,當初也是因為她的提點,蕭嫚才決定再次鋌而走險,讓人作出這幅畫來。

不會有問題的,她在心裏默默地說,她特意叮囑了劉伶,不可直接臨摹黎枝枝的畫,而是要按照她的筆法,另畫一張完全不一樣的圖,而且蕭嫚之前還仔細檢查過,這幅雪景圖和黎枝枝那幅沒有半點相似之處,一切都天衣無縫。

但盡管如此,在天子面前作假,蕭嫚到底還是心虛,下一刻,她就打定了主意,今天這是最後一次,無論成與不成,都該懸崖勒馬了,而那個叫劉伶的畫師,終究是個把柄,想來是不能留了,至於黎枝枝,更是不能留……

正在這時,上方傳來景明帝的聲音,道:“諸位覺得此畫如何?”

天子發問,眾臣皆是紛紛開口奉承,有誇贊其意境深遠的,也有誇贊筆法精妙的,都不愧是十年寒窗、翰林院裏熬出來的文人,誇起人來沒有一句重復的。

景明帝聽了,微微頷首,道:“朕也覺得此畫甚好,是你親手所作嗎?”

得到他的肯定,蕭嫚的心略略一松,立即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稟皇上,是臣女所作。”

“嗯,”景明帝應了一聲,忽然又問道:“風遞幽香去,禽窺素艷來,這一句詩,可還有下一闕?”

蕭嫚登時愣住了,無他,因為這一句話她曾經聽過,就是她第一次冒認畫作的時候,景明帝也是這般問過她,那一幅寒雀窺梅圖上的詩,有沒有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