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屋子裏很安靜, 房門虛虛掩著,只有一線昏黃的燭光透出來,玉蘭在門邊伸著脖子, 探頭探腦,試圖看一看屋裏此時的情形。

旁邊的海棠輕輕拉了她一把, 朝她搖首,玉蘭卻不以為意, 沖她擺了擺手, 正欲繼續細瞧時,裏頭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 房門就被用力打開了,玉蘭嚇了一跳, 連忙縮回脖子。

出來的人正是黎素晚, 她雙眼通紅, 滿面怒意,胸口不住起伏,看來是氣得不輕,衣袖和裙擺都濕淋淋的,像是被水澆過一遭似的, 狼狽不堪, 她惡狠狠地剜了玉蘭和海棠一眼,飛快地跑了。

眼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玉蘭嘖嘖兩聲,這才進了屋子, 她家小姐正愜意地靠在榻上, 赤著雙足, 腳丫子雪白如玉,幹幹凈凈的。

榻下放著一個木盆,裏頭還有大半盆水,不知怎麽弄的,地上濕漉漉的全是水跡,海棠有些吃驚道:“主子,晚兒小姐真給您洗腳了?”

黎枝枝想起黎素晚當時那副表情,像是恨不得當即一頭撞死,卻又只能忍氣吞聲地照做,忍不住笑了。

玉蘭也笑道:“她既要做黎府的嫡小姐,怎麽能這點苦頭都吃不了?這可是那位高人的意思,跟咱們小小姐沒關系,又不是小小姐要故意為難她。”

她收拾著木盆,一邊譏諷道:“白天做小姐,晚上做丫環,她的命可比咱們好多了,你要是心疼她,還不如心疼心疼咱們小小姐,好好的千金被她們生生作踐,洗個腳怎麽啦?要不是沾了小小姐的光,她天生就是個洗腳的命。”

說罷還啐了一口,玉蘭的嘴巴一向利索,海棠說不過她,只呐呐解釋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說著又看向黎枝枝,神色慌張無措,黎枝枝忍俊不禁,對玉蘭道:“好了,她說一句,你能說十句,知道你嘴皮子厲害,說話好聽,早上婆婆拿了芝麻糖來,你們倆都分著吃了吧。”

這廂主仆氣氛融洽,那邊黎素晚懷著滿腔怒火,去正院見了黎夫人,還未說話便先掉了眼淚,哭著訴說黎枝枝的惡行惡狀。

黎夫人一聽,果然十分生氣,怒而罵道:“這小蹄子,怎能讓你做這種事情?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她還真拿自己當一碟子菜了。”

說著便動身要去疏月齋,誰知才站起來,便有下人進來道:“老爺遣人來問,夫人抄的懺悔文可好了,經誦了沒有?”

黎夫人頓了一下,才道:“已抄好了,經書的話,晚些時候再念。”

下人退下了,黎素晚眼裏還含著兩汪淚,愣愣地沒反應過來,看著黎夫人問道:“娘,您為什麽要抄懺悔文,還要誦經?”

黎夫人面有不虞,重重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道:“還不都是為了你?你不要再問了。”

黎素晚雖然好奇,卻也只得按捺住了,又說起自己的委屈來:“黎枝枝她就是故意的,她還親口說過,就是要折辱女兒,娘,往後可怎麽辦啊?”

黎夫人擰著眉心,沒好氣地戳了戳她的額頭,教訓道:“你怎麽就那麽蠢?我讓你去疏月齋,就是做樣子給你爹看的,你還真給她做奴婢使喚了啊?長了兩條腿不會跑麽?”

黎素晚卻哭哭啼啼地解釋道:“我是想走,可是她威脅女兒,說倘若不照她的意思做,她就告訴長公主,讓公主殿下不給我上簪,娘,她說得是真的麽?長公主能聽她的話?”

聞言,黎夫人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表情微微凝重,半晌才沉聲道:“這小賤蹄子,竟真叫她掐著命門了。”

黎素晚見她這般反應,哪裏有什麽不明白的?吃驚得連哭都忘記了,問道:“娘,是真的?”

黎夫人神色頗有些難看,道:“我今兒見著她跟長公主去慈恩寺,有說有笑,一路上長公主親自牽著她,帶她拜佛,親切得不得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親生女兒呢,想來那小賤人說什麽話,長公主必然是會聽的。”

聽罷這話,黎素晚又是震驚又是嫉妒,脫口道:“就她那土包子樣兒,怎麽能入得了長公主的眼?”

黎夫人看了她一眼,道:“都說王八看綠豆,各花入各眼,長公主看中了她,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娘今兒尋著機會在公主面前說了一陣子話,沒一會兒公主就不太耐煩了,我怕過猶不及,便告了辭,只留下黎枝枝在那裏,誰知道到了傍晚,公主才親自送她回來。”

說到這裏,黎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又恨鐵不成鋼地道:“但凡你爭氣一點,長公主看重的人是你,也就沒今日這許多事情了。”

黎素晚有些委屈地道:“女兒哪能和長公主殿下說得上話啊?”

“那黎枝枝怎麽就說得上?”黎夫人輕瞪了她一眼,往日總覺得自己這個女兒很好,如今竟也發現了幾分瑕疵和不足來,她嘆了一口氣,道:“現在也沒法子,在你沒有及笄之前,咱們都得捧著這黎枝枝,免得她去長公主耳邊吹什麽妖風,倒壞了你的好事,一著不慎,雞飛蛋打,那才真真叫不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