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次日晨起,黎枝枝洗漱過後,照例去膳廳,黎行知已經在了,她笑著打招呼:“哥哥好早。”

下人奉了茶來,黎行知先遞一盞給她,才道:“今日要抽背的書都會了麽?有沒有疏漏?”

這些日子下來,黎枝枝每天早上都會向他請教背書,已經成了他們之間的一種習慣,兩人談笑自若,黎素晚嫉妒得要命,卻偏偏什麽都不能做。

黎枝枝想起來什麽,問道:“姐姐喜歡吃那些棗糕嗎?”

聞言,黎行知面上的笑意淡了些許,但是很快,他便道:“她喜歡。”

這點異常自然是被黎枝枝捕捉到了,她心道,看來昨天晚上大概是發生了點什麽不愉快的事情。

真可惜,她沒在當場。

兩人說著話,黎素晚便來了,她一雙杏眼微紅,像是才哭過一般,對黎行知道:“哥,我錯了,你別生我的氣。”

黎行知輕嘆一口氣,道:“你知道錯就好,往後再不許那樣做了。”

黎素晚緊緊咬著下唇,點頭答應了,她看了黎枝枝一眼,眸中透著隱晦的恨意和厭惡。

黎枝枝心情愉悅,她輕輕啜了一口茶,狀似不覺地笑道:“姐姐,喝茶呀,這明前龍井很不錯的。”

到了傍晚,黎枝枝才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麽事,玉蘭風風火火地從外面進來,十分氣憤地對王婆子道:“二小姐她真是太過分了!”

王婆子正在納鞋底,頭也不擡地道:“什麽二小姐?叫晚兒小姐。”

黎枝枝正在看書,好奇問玉蘭道:“她又怎麽了?”

玉蘭忙道:“昨兒您不是讓大少爺給紫藤苑帶一碟棗糕嗎?奴婢聽說晚兒小姐根本沒吃,讓人拿去扔了,還被少爺撞見。”

一旁的海棠詫異道:“她怎麽能這樣?小姐自己舍不得吃那棗糕,都拿去送她了。”

王婆子一邊抿針,一邊冷笑道:“有些人呐,就愛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且等著瞧,早晚有她受的!”

“就是,”玉蘭忿忿道:“真是白白浪費了咱們小姐的一片苦心。”

黎枝枝翻過一頁書,微笑搖首,浪費?沒有啊,黎素晚明明發揮得很好。

……

三月十三遊春宴,這一日天氣頗好,黎枝枝一早便起來了,玉蘭和海棠服侍她梳妝打扮,衣裳是前不久新作的,淺鵝黃的短襖,下著穹青色百叠裙,雖然料子不算頂好,穿著卻也舒適,顯得整個人柔美嬌俏,像春日裏一朵將開未開的蘭花。

玉蘭是個機靈嘴甜的,滿口誇道:“小姐可真漂亮,奴婢再沒見過比您更好看的人了。”

海棠有些嘴笨,這會也說不出什麽好聽的,只道:“小姐的頭發好順滑,奴婢給您梳一個桃花髻。”

玉蘭取來首飾匣子打開,在裏面挑了半天,嘀咕道:“這都湊不齊一套頭面啊。”

海棠疑惑道:“怎麽會?我瞧著挺多的呀。”

黎枝枝看了一眼,那些首飾是王婆子昨天從主院拿過來的,黎夫人並沒有吝嗇,相反,她還給了不少,有金有銀,瑪瑙絹花,滿目琳瑯,乍一看十分華麗。

“多是多,但是小姐能用嗎?”玉蘭一邊抱怨,取出一枚金簪,道:“你看,壽字簪,這麽老氣,還這麽舊,誰家小姑娘戴這個的?出去還不得叫人笑話死。”

兩枚壽字簪已經是為數不多的金飾,剩下的是一些銀飾,也都不大合適,要麽老氣,要麽太素,最重要的是,根本湊不齊一套,放在一起也十分不搭配。

黎枝枝看著海棠在匣子裏挑揀,確實沒幾樣能用的,上輩子也是如此,那會兒可沒有這兩個小丫環幫她打扮,黎枝枝只能自己動手,王婆子幫她梳頭,老婆婆年紀大了,自然覺得這些金的銀的都好看,給她插了滿滿一頭,誇她漂亮,黎枝枝自己也不懂這些,頂著滿頭珠翠去了遊春宴,最後被人暗地裏指指點點,笑話她土氣,鄉下人……

那次給黎枝枝留下了不小的陰影,以至於她很長一段時間不願意出現陌生人面前,倘若不得不去,她便總下意識低著頭,這樣便可以假裝看不見那些人眼裏的輕視和嘲笑。

她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變得畏縮怯懦,以及自卑。

回想起那些充滿惡意和譏嘲的目光與姿態,黎枝枝輕吸了一口氣,她在匣子裏翻了翻,挑出兩枝絹花,道:“就用這兩個吧。”

玉蘭快人快語道:“這會不會太寒……素了?”

她本想說寒酸來著,話到嘴邊又改了口,黎枝枝笑著看了她一眼,道:“素一點才好,又不是去出風頭的。”

海棠又揀了兩枚珍珠小簪,道:“配著絹花也很好看。”

她的手很巧,最後給黎枝枝挽了一個漂亮的發髻,鬢間插了絹花,珍珠簪作點綴,雖然不算華貴,但也有一番別出心裁的秀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