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熱黃油朗姆酒

然後?

然後阿諾就被叫家長了啊。

這是阿諾入學五十年以來的第一次,叫他家長的還不是導師、院長之流,直接就是空堡的校長。當世僅存的幾個法聖之一,中域米斯大區的戰力天花板,對外承諾絕不率先使用的究極武器。阿諾也是頭一回和這位校長有如此長時間私下面對面的機會。

太陽西下,染紅了天邊的雲彩,倦鳥飛過塔尖的晨曦星,吹響了一天休憩的號角。唯有薩拉曼德陛下帶著怒火、宛如鼓點的軍靴聲,回蕩在巴洛克式走廊的盡頭。

阿諾在心裏默數,就像是在倒數自己的生命。

早知如此,他就不該在假日末用光零花錢去買那只蘸水筆的。

薩拉曼德陛下今天沒有佩戴王冠,而是換了更加方便行動的金色橄欖枝,任由一頭銀色的卷發在肩後傾瀉而下。她穿了身如火的金邊軍禮服,束腰,執劍,與翡翠眼眸形成了搶眼的撞色。她和她的雙生弟弟長得幾乎一樣,只是她的眉宇間更顯英挺颯爽。

精靈族的邊境緊挨著魔族。有可靠消息稱,魔族新一任的選帝侯*已經抉出,即將結束長達千年的內戰,勝利者以極其鐵血的手腕讓魔族各方勢力都閉上了嘴。

魔域至今還處於封鎖狀態,沒有人能摸清這個新生政權的外交風向。

反正精靈族已經提前在卡巴拉之森的西側,做好了防禦部署。和一群曾經以一己之力單挑整個大陸的瘋子做鄰居,壓力真的很大。

不過,法爾瑞斯大陸因為六族大比的存在,已經維持表面和平很多年了,魔族又因為他們打生打死的內戰方式而損耗巨大,再次單方面拉黑其他種族的可能性不是很高。精靈們也只是以防萬一。

強勢的女王白天剛剛檢閱完邊境的半精靈駐軍,晚上才回到王宮,還沒來得及把軍禮服換下,就接到了來自弟弟學校的消息。她不得不利用遠程法陣,橫跨半個大陸,去給弟弟開這場別開生面的迷你家長會。

只有她,她弟弟,以及校長。

阿諾專屬的導師琴科,早早地就在校門口的傳送陣旁等待了。因為這位導師也是個精靈,雖然只是半精靈。在阿諾面前,琴科還能維持住教授的威嚴,但面對精靈族唯一的王,她就沒那麽淡定了。

“阿諾殿下在校的表現,其實一直很好。”琴科導師一邊陪在女王一步半的身後前行,一邊努力說著王弟的好話,生怕陛下覺得是她教得不用心,“所有的老師、教授都誇贊過,殿下的學習態度很認真,只要是他學會的魔法,就絕不可能忘。他平時還很友愛同學,樂於助人,沒有人會不喜歡他……”

在導師琴科的嘴裏,阿諾萊德完美得就像是一個聖人。

但明顯薩拉曼德更了解自己的弟弟。

在她們一個轉彎,進入校長室外的接待室時,看見的果然不是阿諾羞愧反省的畫面,他正和一個魔族同學在自鳴鐘前開心相處。

那是一座被制作成哥特教堂樣式的鎏金座鐘,造型獨特,聲音鏗鏘。幾百年前,因為一部文學作品而在貴族間很是流行,這些年倒是不多見了。阿諾一向對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沒有抵抗力。薩拉曼德已經能夠腦補,下一次赫爾墨斯拍賣會上,弟弟一定會給王宮增添什麽新物件。

不思悔改,還有閑心和同學研究裝潢,她弟弟可真棒。

要是阿諾知道薩拉曼德陛下此時的心理活動,必然是要給自己喊冤的。他一開始真的有老老實實地坐在長椅上懺悔,他也不想給姐姐找麻煩。如果只是商量有關學校訓練場的賠償問題,他覺得完全可以靠自己賣筆解決。

在等待姐姐的漫長過程裏,他先遇到了同樣被校長要求談話的新同學。

阿諾很認真地和對方取了取經,想問問他是如何做到的,讓校長只和他談,而不是非要和他的家長。

“我沒有父母,也沒有家人。”新同學如是說。

“抱——抱歉。”阿諾沒想到會得到這麽一個答案,趕忙道歉,並開始絞盡腦汁地想著安慰人的話語。阿諾說話雖然比常人慢,但每一個單詞的吐字發音都很清晰,像是經過了內心好一番的深思熟慮,有一種被鄭重對待的感覺。

至少新同學很享受,他不僅沒有生氣,還反過來對阿諾說:“不要覺得抱歉,對於一個魔族來說,這沒什麽大不了。”

有魅魔存在的魔族,多的是魔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或者反過來。

一來二去地,兩人就這麽聊了起來,遲鈍的阿諾,也終於注意到了新同學的與眾不同。

他和阿諾一樣,已經換上了空堡白色金邊的校服,但阿諾可以發誓,在他過去漫長的求學期裏,他從未見過對方。

新同學有著一張不輸神明的容顏,額頭上還有一對漆黑的角,就像山羊一樣,彎曲著盤踞於腦後。再加上黑色的長發,非人的豎瞳,這是百分之二百的魔族形象。卻並不是代表著高級魔族的雙黑,而是一雙極其罕見的紫色眼眸,就像雨後的紫羅蘭,在陽光的折射下,泛出清新的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