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除夕

旦港碼頭上,兩艘中型客船不約而同駛入港口,索板搭好後,從船上下來的是兩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兩人在碼頭上站定之後,彼此望了望,各是擡袖而起,對面一揖。

“余公。”

“況公。”

他們兩人的年齡都是超過了百歲,俱在六十年前便就成為了天夏之“士”,如今已經有四十多年沒有踏足過瑞光了。而這一次來到這裏,是準備參與來年這一次的“士議”。

余公執禮之後,開玩笑道:“不想況公真來參與士議,我以為你如以往一般,什麽事都只是嘴上說說罷了。”

況公斜乜他一眼,道:“你這老家夥能來,憑何我不能來?”

“說誰老?”

余公似是氣不過,“你還比我大一歲!”

況公理所當然道:“這不就是,我老了,你又豈能不老?”

余公瞪他一眼,道:“傷人傷己,你這老家夥還是這麽不要臉!”

況公呵呵一聲,拍了拍自己的面頰,道:“這臉嘛,還是要的,就憑我們這張老臉,好歹還能給後輩遮擋一二。”

余公諷道:“老家夥別把自己看太高,四十多年不履瑞光,誰還記得你的臉?”

況公無所謂道:“不記得也沒事,雖然臉是不及年輕時候俊俏了,可腦子不是還沒有糊塗嘛,總還是能給年輕人出些餿主意的。”

兩人在這裏你諷我貶,碼頭上卻有一大群人迎了過來,其中不乏在都府之中位居高位的都堂官吏,有一布衣老者自裏越眾而出,上來一揖,面現激動道:“況師、余師,學生見過兩位老師。”

余公看了他一眼,恍然道:“是柳湛啊。”

柳湛道:“是,兩位老師,學生已命兒子在府中備宴,還請兩位老師賞光。”

況且斜眼看著他,道:“知道你兒子是署公,不必拿出來擺在嘴邊。”

柳湛有些尷尬,道:“況師,學生不是這個意思。”

余公一揮袖,道:“別理他,這老家夥最愛譏諷人,無理沒理攪三分,正好腹中饑餓,就去你府上叨擾一頓,順便也看看如今的瑞光如何了。”

柳湛忙側身一步,恭敬道:“兩位老師請。”

時日飛逝,很快就到了十二月三十這一天。

瑞光城內外處處張燈結彩,泰陽學宮在這日召聚了學宮中所有的師教、學令,在攬月台上擺了一場飲宴,一直歡飲到了人定時分方才結束。

張禦參與完飲宴之後,推了一眾同僚的賞舞之邀,自己獨自一人回到了居處,他來到頂層之上,負袖看著遠處瑞光城,遙遙聽得爆竹之聲,看著零落的炫麗煙花沖入高空之中。

妙丹君來到他腳邊,看了看他,便在旁蹲坐下來。

這時下方忽有響亮聲音傳來道:“張兄,可在麽?”

張禦轉過身,幾步走到頂層邊緣處,往下一望,道:“柳兄,你怎麽來了?”

柳光站在下方,手裏拿著一個青瓷酒壺,沖他舉了舉,道:“張兄,族裏那些規矩我見著頭疼,一個人渡舊歲又頗覺無聊,便想著到你這裏來一同飲上幾杯。”

張禦一拱手,道:“柳兄,還請上來。”

李青禾立刻下去開了門,柳師教跟隨他來到了頂層之上,與張禦見了一禮,兩個人便在雨棚之下坐定。

柳光看了眼遠處籠罩在燈火之中的瑞光城,把酒壺放下,笑了一笑,在上面輕輕拍了拍,道:“放心,知道你不喜歡飲酒,這壺酒我來喝,你只管飲茶便好。”

張禦道:“今天這日子,飲幾杯也無妨。”他吩咐了一下李青禾,道:“去把地窖裏那壇酒拿來。”

李青禾應命而去。

柳光眼前一亮,道:“張兄,看來你這裏有好酒!”

過了一會兒,李青禾一手捧著一只酒壇,一手拎了一套酒具,小心走了上來,在鋪好墊布的漆案上把酒壇擺好,就拍開了封口。初時聞不到什麽味道,可過了一會兒,只覺滿院都是馥郁芬芳,熏人欲醉。

柳光閉目一聞,臉頰上便是一陣酡紅,身軀也情不自禁晃了兩晃,他驚嘆睜眼,問道:“這是什麽酒?”

張禦道:“玄府贈的靈釀,我還從來未曾喝過。”

柳光不由來了興趣,搓了搓手,道:“原來還有這等好酒,今次卻是張兄沾光了。”說話之間,他急著去拿酒杯。

張禦卻一伸手,攔住他道:“慢。”

柳光投來不解目光。

張禦誠懇言道:“柳兄,你不是修行中人,所以你這杯酒,還需用溫水調和,不然用不了一口,你就會醉倒,幾日也不見得能醒來。”

“兌水?”

柳光眼睛瞪大,他又忍不住聞了聞那味道,無奈搖頭道:“太不講究了,太不講究了。”

李青禾拿過一只酒杯,先倒上半盞溫水,然後捧起酒壇,稍稍一傾,便見一條晶瑩玉線流淌下來,落入杯中,少時,有團團霧氣浮在杯口附近,若冰紈靈露、凝而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