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觀人觀己

張禦策馬離開了駐地後,很快感覺到身後有人追了上來,盡管來人只是徒步,可疾跑之下卻是絲毫不遜他座下奔馬,甚至還在一點點與他接近之中。

他大致估算了一下,假如照這麽繼續下去,情勢又沒有什麽太大變化的話,那麽差不多在一個夏時後,自己就會被其人趕上。

屆時雙方的沖突是避免不了的,所以他想安穩撤退,就必須設法解決這個人。

只是在此之前,要盡量先遠離濟河,免得其人還有幫手。

方才在分頭跑動時,他有意識的選擇了往東走,這並不是回瑞光的路,而是去往安山山脈的方向。

他一開始撤退時,見到對方那從容不迫的樣子,就猜測在北面歸途上很可能還埋伏有人手,而往這裏走,因為前方是一片曠野,自然就可以避開攔截。

他調節了一下呼吸,開始緩緩調整自己,這一戰是必須要打的,他有夏劍在手,再加上一手劍術,就算對方具備心光護持,只要把握住機會,也一樣可以斬破。

不過這僅是他自身所具備的優勢,鬥戰之前,不但需要做到知己,也需要設法做到知彼。

他現在並不知道對方的底細,又擁有哪些手段,所以有必要試探下。

他一伸手,將馬匹的後袋拿到了前面來,並自裏取出了一把弩機,還有一個捆紮起來的皮箭鞘,裏面插著五支做工精致,泛著黝黑色澤的銳利弩箭。

這東西是那些助役放在裏面的,屬於每匹馬上的標配,本是方便他們獵殺荒原上遊蕩的野獸的,不過對人也一樣有用,某些情況下甚至比火銃更好用。

他觀察了一下四周,現在還沒有到相對平坦的曠野裏,這裏的地形還是有一定的起伏的,有少許的遮掩的作用,正好方便自己出手。

於是他持弩上弦,靜靜等待著機會,可就在他轉過一個土丘,準備下一刻試上一箭的時候,卻忽然發現,追在後面的人並沒有跟上來,而朝著另一個方向去了。

他略覺詫異,可心下一轉念,隱隱猜到了這是什麽原因,便將弩弦歸位,重新放入到袋子中,抓緊這個時機策馬往前奔走。

一夜奔馳,一直到了天明時分,才在一條溪流旁邊停了下來,再從馬料袋裏取出一把秘制的豆子喂馬,這東西可以讓馬盡快恢復精力,補足消耗。

喂過之後,他任由馬去喝水,自己則來到一片空地上,拿出那個桃定符給他的骨哨,屈指往天中一彈,此物立刻發出一聲銳利的尖嘯,待那東西遲遲掉落下來,他又一把接住。

等了一會兒,背後似有風聲飄過。

他若有所覺,回過身來,見桃定符已是持劍站在那裏,道:“師弟尋我,可是要拜托我做什麽事麽?”

張禦問道:“方才是桃師兄引開那人的?”

桃定符笑道:“不過是一些小伎倆罷了,能欺騙他一會兒,至多中午前,他又會追上來的。”

張禦合手一揖,道:“多謝師兄了。”

桃定符擺了擺手,道:“我還要靠你找修煉功法,可不希望你現在就被那人殺了,不過……”他神容轉肅,“我也就出手這麽一次了,師弟你該是知道的,我們真修通常都會避免摻和玄修之間的事,方才那麽做已經是破例了。”

張禦的確心裏有點數。

在那位舊修老師門下修持時,他曾聽一位同門提起過一句,似乎是真修、玄修之間有過一個什麽約定,所以真修一般不會出現在玄修所在的地方,也不會在沒有受到冒犯的情況下與他們起沖突,所以就算他要求桃定符兌現承諾,去對付這些修習渾章的修士,這位也是一定會拒絕的。

不過方式是多種多樣的,不能直接出手,卻不等於不能在別的地方給他提供幫助,他略略一思,道:“師兄可能看出,追攝我的那名玄修有些什麽手段麽?”

桃定符用開玩笑的語氣道:“師弟如果想知道,這就不如算是為兄答應你的一件事如何?”

張禦點頭道:“如果師兄認為這樣較為合適,那也並無不可。”

“還是不用了。”桃定符卻是擡起持劍的手一擺,果斷否定了自己這個建議,道:“我只是說笑罷了,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訴師弟你好了。”

張禦看了他一眼,見他神情微帶鄭重,心思一轉,也是猜到了幾分其人的想法。

舊修既講機緣也講歷練,桃定符為找尋自己功法的過程,其實就是一場對自身的磨礪。許下的諾言越重,付出的代價越多,則越有可能尋到那一份機緣。

要是許下的諾言輕輕松松就完成了,那既是對己心的不誠,也是對修行的不誠。

當然這只是舊修的看法,新法修煉者並沒有這種認識,也從來不信這個。就算是舊修,具體到每個人,對待不同的事,看法也是截然不同,是不能一概而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