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第2/3頁)

“楊總。”小劉問,“就這麽讓她走了?”

楊晟雙腿往茶幾上交叉一搭,剪開雪茄說:“狩獵最大的樂趣不是一擊即中,而是欣賞獵物在掌心裏徒勞掙紮的樣子,懂嗎?”

他抽一口雪茄,眯起眼睛,“最遲十天,她就得再回來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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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絨一直忍著,忍到了楊晟會所的燈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再也撐不住,都不知道扶著的是個什麽東西,彎腰在風雪裏狂吐一場。

一向自律的沈絨從不喝酒,所以不知道酒這玩意喝得越快酒勁兒返得越兇。

從來沒有體會過喝醉是什麽滋味的她,抱著根欄杆感覺五臟六腑都被吐了個幹凈,這才搖搖欲墜地勉強將單薄的身子支棱回來。

這麽一動,身上的一層雪簌簌而落。

沈絨在原地晃了幾下,意識在頭頂盤旋著怎麽都捉不下來,口中呵出的冷霧模糊了視野。

天地一色,幽寂冰冷。

大半天,將掉到雪地裏的合同刨了回來,用凍得通紅的五指摸了摸,這會兒比眼睛好用的手指確定合同都在文件袋裏裝著,沒有濕,沈絨安心了。

她緩著步子往主路上走,努力擡首挺胸像個正常人。

寒風吹過,空蕩蕩的脖子刀割一樣疼,她才想起圍巾落在姓楊的那兒了。

身後有腳步聲,沈絨立即回頭。

有那麽一瞬,她以為是熟悉的那個人幫她把圍巾拿回來了。

沈絨是個很容易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人,一旦開始琢磨某場戲的細節,周圍所有的人和事都很難進入到她的意識裏,自然容易丟三落四。

很多時候等她走出二裏地,才發現隨身物品不知道落在哪兒了。

有些時候落下的是一條圍巾、一雙手套,有時候落下的可能是手機錢包。

盡管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裏三百六十天都在丟東西,可之前但凡屬於她的物件,從來都沒有真的不見過。

因為有盛明盞跟在身後幫她兜著。

盛明盞總是會幫她記住她記不得的事。

那些遺落的圍巾手套手機錢包,都會在一個轉身間出現在盛明盞的手裏,在盛明盞的微笑中物歸原主。

盛明盞越是寵她,她就越肆無忌憚地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裏,理所當然地粗枝大葉,反正萬事有盛明盞。

盛明盞……

身後的腳步聲更近了,風雪間她看清了那人的臉龐,是個陌生人。

陌生人並沒有為她停留,匆匆而過,更沒有將她的圍巾帶回來。

雪花飄飄蕩蕩落在她的睫毛上、發絲上,迷了她的眼。

我已經沒有盛明盞了。

沈絨想,圍巾丟了,盛明盞也丟了,不會再回來。

二十八歲的沈絨獨自裹緊羽絨服,強迫自己從記憶中逃離,頂著風雪獨自前行。

今晚,她一定得去醫院陪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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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城腫瘤醫院。

盛明盞推開病房門看到沈黛的第一眼,險些沒認出來。

記憶裏的沈黛是個精致優雅的女人。

一起生活多年盛明盞都難得看到她素顏的樣子,即便出門丟個垃圾都不容許自己有任何失態的地方。

可此時躺在病床上的沈黛完全不同。

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血色,倒是長了很多盛明盞從未見過的斑。頭發雖然被細致地打理過,依舊是顯而易見的幹枯。沈黛整個人皮包著骨,眼窩塌陷,說是一把已經僵硬的屍骨陳在這兒都不為過。

盛明盞第一次知道,原來“死亡”是可以用肉眼看見的。

“媽。”盛明盞坐到沈黛身邊,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對不起,我來遲了。”

沈黛早就陷入了長時間的昏迷,每天能保持清醒的時間少之又少,而她本身也沒有清醒的意願——醒來就意味著要被看不到頭的劇痛折磨。

可是聽到盛明盞的聲音,沈黛艱難地睜開了眼睛,看

清了眼前人。

是盛明盞,是她親手養大的女兒。

還是熟悉的那個人,卻蒙上了一層說不清的異色。

沈黛指尖顫了顫,勾住盛明盞的手,半晌,才聚起了一點兒說話的力氣。

“我死了之後……”

沈黛用沙啞的聲音說,

“這世上疼愛小絨的人……只有你了。”

即便處於彌留之際,沈黛依舊是沈黛,人氣兒基本上散得差不多了,卻沒有行將就木的狼狽。氣若遊絲間,一開口還是那個將安真劇場經營得風風火火,整個長街無人不知的沈黛。

沈黛這一動,被子掉下一角,盛明盞貼心地幫她將背角掖好,垂眸道:

“您忘了嗎,我和她分手兩年了。”

沈黛明白了,盛明盞的確變了。

盛明盞骨子裏一直藏著危險的侵略性,在沈家的那些年,她小心翼翼地將會傷人的鋒利爪牙藏好,唯恐傷害了沈家母女。

而今,她已經離開沈家,再也不用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