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2/2頁)

一群人,有五六個,嘻嘻哈哈走了進來。許順和同學當前一個,正在大聲說:“我們幾個KTV唱歌唱太晚,沒車回村了。我帶他們回來待一晚上——”

“我操!”

這五六個人炸開了。

很長一段時間內,許順和都不願回想那一晚,以及接下來幾天內發生的事。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來了,可如今再想起來,他發覺那些刺痛還是那麽鮮明。那些人的話還清晰地回蕩在他耳邊。

“這什麽啊!”

“變態啊!”

“你們兩個在幹嗎啊?!”

“操!”

那五六個人,都是許順和同村的人,幾乎都是同齡人,都是他的同學。他們擠在門口,震驚、又帶著好奇,覺得眼前的一幕荒誕、搞笑,抱著看熱鬧的心態,久久圍在門口不走。所有人都驚呆了,沒有人想到眼前這兩個人還光著身體。

那是許順和最恥辱的時候。

他像一只動物,被圍觀、討論、評價、取笑。

最後他抱著衣服躲進了衛生間裏,等他換好衣服,平息好心情出來的時候,房間裏已經空無一人。連鄭加興也不在。

這件事很快被這五六個人傳了出去,第二天快餐店所有的雇工都知道了,許順和跟鄭加興在小單間裏幹那種事。其他兩個人火了,說那床我們還睡呢,真他媽惡心。那一天許順和捱到下午也沒見到鄭加興,等他去向店長辭職的時候,才知道鄭加興早上就發了條短信,辭職了。他跟店長說,他要回村裏結婚。他跟許順和的同學說,他喜歡女的,他早就有未婚妻了,許順和是同性戀,勾搭他,他才不喜歡男的。他們才知道,原來鄭加興在老家村裏早就訂婚了,真的有未婚妻,他誰也沒說。

從此他再也沒見過鄭加興。

差不多是當天晚上,村裏的人都知道了許順和的事。那五六個人回家,什麽都說了。等許順和到家的時候,他爸已經鐵青著臉在等著他了。

他被打了一頓,打得很慘。他爸問他那個人是誰,他都說不出口,人家不是他對象,只是玩玩而已。媽哭得要暈過去,弟弟妹妹全都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爸說,這是精神病,叫他要改掉,不然就滾出這個家。

許順和一直是家裏最聽話的孩子,事事為家裏著想。他打了四年的工,全部十三萬都給了家裏,自己身上只留一點點必要的花銷。家裏拿這些錢還了蓋房子欠下的債,蓋了第三層,簡單裝修了一樓。四年裏他買過最貴的東西也就是一輛往返縣城跟家裏的電動車,不舍得有任何娛樂活動。

他像個苦行僧一樣地活著,可因為他的性向,家裏就讓他滾。

再怎麽樣,他也才十九歲,他也會因為自己的性向,內心苦悶。可他全心全意奉獻的家裏,沒有人支持他,反而跟外人一樣鄙視他、唾棄他。那是他第一次叛逆,收拾了兩件衣服,空著手就離家了。

一開始他只是賭氣,他到縣城重新找了個工作,在電子廠當流水線工人,包住。可幹了半個月,廠裏的工人太多了,難免有同村的,很快很多人都曉得了他的“醜事”。車間主任找到他,委婉地說,很多人有意見,希望他主動離職。他拿了一千五,主動走人。

他又換了個工作,在服裝店賣衣服。剛剛做了兩天,他就接到了三弟的電話,三弟說,爸讓他不要在縣城丟人現眼,走遠一點。

他聽見爸在手機那一頭吼:讓他滾!有多遠滾多遠!還待在縣城是嫌我們家還不夠丟人是不是!

電話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在他的內心深處,他還抱有希望,他本來以為,家裏人是生氣,但還不至於真的要跟他斷絕關系。

三弟輕聲說,大哥,你離開定江吧,我們現在都沒法做人了。這事都傳到了我學校,我這半個月被笑成什麽樣你知道嗎?

他爸吼,別喊他大哥!你就當你大哥死了!

隔天,許順和就離開了定江,來到了南州。

這些年,他一直沒換手機號。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也許哪一天家人會聯系他。但沒有,除了二妹。二妹是偷偷聯系他的,不敢讓爸媽知道。二妹說,這兩年,他們家在村裏一直擡不起頭,爸媽都不出門了,親戚也很少來串門。三弟在學校受欺負,打了幾次架,書也不想讀了。

二妹哽咽著說,大哥,我不懂,你這是不能改的嗎?你娶個老婆吧,結婚了就都好了。

許順和沒說話。

二妹說,大哥,我亂說的,你別生氣。

後來鄭加興給他打過一次電話,他接起來,認出是鄭加興就掛掉了,隨即把他拉近黑名單。

直到現在,他爸媽也沒有給他打過一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