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奶鹽

他說, 什麽都好。

蘇稚杳望進他注視過來的眼睛,他濃密眼睫下,有著一雙比誰都要深邃的黑瞳。

她一時都忘了眨眼, 在他的聲音裏陡然清醒,又在他的目光裏陷入更深的沉迷。

不是逢場作戲, 也不是酒後麻痹神經, 卻還是從他口中,聽見了那麽溫柔的話。

眼前的人, 的的確確就是賀司嶼。

蘇稚杳睫毛微微一顫, 不由拖出輕輕軟軟的腔調, 對他說:“想吃你做的海鮮燴飯。”

並沒有完全醒透,她鼻音朦朦朧朧的, 聽著有撒嬌的味道。

賀司嶼眼裏有淡淡的笑,手掌落過去, 托住她後腰, 略施力道,扶她從躺椅裏站起。

開放式廚房連著客餐廳,天已黑到了底,但誰都沒有刻意去開那盞能照得通明的水晶大燈,任由漫漫長夜彌漫進落地窗,在獨處的空間裏肆意蔓延。

只有黑巖島台上方托下的三盞黑色磨砂罩燈亮著,昏黃的暖光圈圈擴散在台面,襯得這個夜晚特別溫情。

蘇稚杳坐在台邊的高腳凳, 看對面的男人一樣一樣處理食材, 乖乖等著。

他脫了西服外套, 馬甲勾勒出窄腰和上身漂亮的體型, 襯衫袖子挽到手肘, 握著刀將洋蔥西紅柿意大利芹之類的調味蔬菜切碎。

動作很幹練,卻又永遠帶著幾分慢條斯理,他戴著黑色防割□□乳膠手套,十分貼合他骨絡分明的手,莫名有絲絲的色.氣。

蘇稚杳看得移不開眼。

這個男人在做飯的時候都如此性感,讓人賞心悅目。

四周靜得只有刀落砧板的鈍聲,他一出聲,在夜色裏便聽得分外清楚。

“這麽喜歡盯著我瞧?”賀司嶼垂著眼沒擡頭,淡淡陳述的語氣,換了把刀,開始處理海鮮。

蘇稚杳雙手捧著臉,盯得入迷,一個不經意,說出了心裏話:“突然想要一個願意為我洗手作羹湯的男人了。”

賀司嶼手上動作放慢。

等蘇稚杳回過味,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鬼話,一擡眼,就落入了一雙濃霧莫測的黑眸。

“不是、不是說你……”蘇稚杳心神飄著,氣氛不清白所以解釋,解釋之後覺得更不清白了。

被他看得發窘,她躲開目光,抱過手邊那碗剝好的軟籽石榴,低頭吃。

她穿著荷葉領的棉睡裙,腦袋深埋,白白嫩嫩的指尖撚著石榴一顆顆送到齒間咬住,鵝蛋臉輪廓很柔,像個小孩子。

端詳她幾秒,賀司嶼唇邊帶著一絲笑,繼續做自己的事。

調味蔬菜碎在琺瑯鍋內炒出香味,加入卡納羅利米翻炒過後,他開了一瓶白葡萄酒,倒入琺瑯鍋浸沒米粒。

酒慢慢傾倒著,他在這時候,突然開口:“纏了徐界一下午,想聽什麽話不能直接問我。”

蘇稚杳一怔。

再一回領會到他的馭人手段,要做到什麽程度,才能讓手底下的人自願對他永遠無秘密。

石榴咬破,一味香甜釋放舌尖,感受了一圈味道,好半會兒醒過神。

她很小聲地道:“你未必肯說。”

“你不問,怎麽知道我肯不肯。”酒瓶擱回台面發出一聲輕響,賀司嶼將火力調到中度,蓋上蓋子悶煮。

而後才凝眸過去,目光流轉到她的眼裏。

酒香伴著食物煮出的濃郁氣味,只是聞著,蘇稚杳都感覺有些醉了。

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骨氣,他示意她問,她情不自禁就聽話地問了:“賀朝二十年前就不在了,可你又說想害你的人是他,我不懂……”

“你親手送你爸爸進監獄,外面都說,你是賀家的逆子,為什麽呢?”

“還有……你是生病了嗎?”

她望著他,一眨不眨,那雙桃花眼如靜謐的春池,裏面很幹凈,清澈得能照出他的樣子。

他見過的人千千萬萬各色各樣,每個人的眼睛都渾濁不堪,詭詐,奸邪,心機……她和他過去見過的每雙眼睛都不一樣。

不曾有人問過他的那些事。

因為忌諱,因為畏懼。

但賀司嶼卻是忽地低笑了下:“問題還不少。”

“你要我問的。”蘇稚杳輕嗔著咕噥:“你不肯說,那就不問了。”

賀司嶼摘下黑防護套,掌心懶散而隨意地支在台面,看著她。

沒想到二十多年後,有一天,有這麽一個夜晚,會有個女孩子想要窺他的內心,只是出於單純的在意。

“監獄裏的人是賀朝。”

賀司嶼語氣平平,在她迷惑的眼神中,他接著輕聲說道:“當年死的,是我父親。”

蘇稚杳先是茫無頭緒地愣了幾秒,隨後心下一琢磨,其中的萬縷關聯似乎漸漸明朗起來。

賀朝在賀晉死後,取代了孿生哥哥的位置。

從身份,到公司,再到家庭。

蘇稚杳呆在那裏,瞠目對上他的視線。

她一臉難以置信,賀司嶼並不奇怪,誰會相信表面輝煌的賀家,背後還有這種荒唐的腌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