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奶鹽

賀司嶼看著懷裏的人。

她當時表情呆滯, 那雙瑩潤的桃花眼像蒙著一層霧紗,朦朦朧朧的,瓷白肌膚暈出酒色, 從鼻尖潮紅到兩腮。

濃順的長發蓬松亂散開,露出的耳骨都紅了。

賀司嶼兩道濃眉深皺了下, 落下沉沉一聲:“不是酒精過敏?”

蘇稚杳愣住, 琢磨半天,終於依稀想起來, 是程氏晚宴那時候, 她為了拒那個胖高管的酒, 扯的借口。

這種蒜皮小事,他居然會記得。

“我耍他的……”蘇稚杳醺醺然眯起眼睛, 說話很慢,語氣輕軟, 沖著他一笑。

賀司嶼目光無聲落在蘇稚杳臉上。

她雙頰酡紅, 在他懷裏仰著頭笑,嬌憨中泛出一抹狡黠。

很奇怪,不管哪種惡劣的屬性,一到她身上,似乎都能變得討喜起來。

“小騙子。”他嗓音在喉嚨裏壓得很輕,沒什麽特別的語氣。

蘇稚杳那時醉態深重,神思走得老遠,迷迷糊糊和他一對視, 兩只手突然伸上去, 滿心歡喜地捧住他臉。

“魚”她笑盈盈, 一口珍珠白的漂亮齒貝。

因酒勁作用, 女孩子的肌膚異常發熱, 兩只手暖乎乎的,覆到兩邊臉上,綿軟得如同沒有骨頭,指腹揉蹭時,像是在動情撫摸。

賀司嶼眼底閃過一瞬異色。

他不假思索,把她的胳膊拽回下去。

這些天,她的短信不斷,但賀司嶼有刻意在疏遠她,沒什麽緣由,只是他隱隱感覺再這麽下去,遲早要出問題。

一只外來的小貓侵犯了雄獅的領土,被發現了,雄獅總會設防警惕危險,這是生物本能的領地意識。

何況是賀司嶼這樣戒心強的人。

結果前一秒她還在笑,後一秒被他捏著手腕扯開,她就頹萎地嘟起唇,一下子喪了下來,小聲苦惱:“釣不到……”

什麽釣不到?

沒等賀司嶼問,蘇稚杳穩不住,四肢都被酒泡軟了,往下滑下去。

賀司嶼及時扣住她纖腰,將她綿軟的身子骨一摟,提回上來。

“還能不能走?”他低聲問。

蘇稚杳搖一下頭,就勢往他臂彎裏靠,她忘了帶外套出來,身上軟糯的針織連衣裙擋不住寒風,外熱,內裏卻冷得很。

賀司嶼止息短瞬,握住肩頭把她撥出去一點距離,語氣控制在一個不慍不火的調:“回家去,打電話叫你朋友來接。”

蘇稚杳茫然地仰視他,剛在他懷裏暖了兩秒,就被往外推,冷風灌入衣領,單薄的肩頭瑟瑟聳起,他卻不聞不問。

腦子裏雖是一團漿糊,但心間的委屈因他的冷漠又加重了一層。

她眼睫慢慢斂下去:“沒有。”

蘇稚杳耷拉著腦袋,眼神空洞,沒有焦點地盯著光禿禿的地面,話在喉嚨裏哽著,聲音弱不可聞:“我沒有朋友。”

她突然沒動靜了。

腦袋垂得很深,昏昏沉沉的,全身重量都靠他一直胳膊扶著,看樣子是醉得太厲害。

賀司嶼想確認她是不是睡著了,低頭要去看,她又貼了過來,擡手,從商務大衣下抱住了他腰,臉往裏埋,高過西服馬甲,壓在他解開了幾顆紐扣的襯衫前。

女孩子的手圈在他後腰,彼此身體間的距離隱秘,近到兩團飽滿都輕輕壓住了他。

她體型纖薄得很,但瘦而不柴,身子很軟,仿佛能被擺成任何姿勢。

但凡是個正常男人,就不可能做到心無雜念。

賀司嶼胸腔氣血微微一湧,領子莫名勒得慌,他繃著臉,伸出手去,想把她的腦袋挪開些,指尖剛碰到她頭發,她忽然悶悶地,發出顫聲。

“沒有人愛我……”

聲音虛啞,像夢中囈語,底下隱約還疊了一層鼻音。

賀司嶼身形一頓,掌心懸停在她頭頂。

他從不是個煽情的人,年少至今,血流了不少,就是沒流過一滴淚,七情之中大抵只有寥寥幾絲怒欲殘存,共情這詞,和他八竿子打不著。

在他這裏打感情牌,是沒有結果的。

可是她說,沒有人愛她。

這麽一跟他委屈,他竟不由想到回國前,在曼哈頓one57公寓,母親領著他所謂的弟弟上門。

那天,他有意處理了幾份文件,又不慌不忙換了身西服,到準備出門的時間才下樓去。

站在客廳的女人年久未見。

她依舊衣裝素雅,沒有光澤的頭發低盤在腦後,皺紋眼袋清晰,所有老去的痕跡在她身上都有,但骨相十分優越,美人的氣質歲月不敗。

只是那忍氣吞聲的懦弱性子,藏都藏不住,全在臉上了。

她手邊的輪椅上,坐著個羸弱少年。

雙唇病白,面容不見血色,長相倒是隨了女人,瘦也瘦得柔美。

兩人看著都有些不安。

“哥……”一見到他,輪椅少年下意識出聲,但身子虛,氣若遊絲。

想再喚他一聲,唇動了動,又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