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最後一戰(四)

風刀霜劍, 血雨腥風,已經分不清日月,又或者這結界中本就沒有日月,只有無盡的殘殺和鮮血。

四座祭壇似遠似近, 逐漸在人眼前展露出真容, 血色的陣法上魔氣橫溢,雲閑拄劍站著, 將血拭掉, 擡眼而看,問:“太平, 現在已經過了多久了?”

太平道:“不過六個時辰而已。”

六個時辰,區區半日, 放在往常不過是睡一覺的功夫,可現在卻宛如一場漫長且毫無根據的噩夢。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這噩夢至少擁有終點。

喬靈珊拖著六長老, 放了下來, 神情極為難看, 用袖口將自己眼底的水跡抹去。在方才的冰湖中, 六長老為了多救幾個劍閣的弟子,自己反倒快被凍成了冰塊, 上岸後又是要攀爬幾道高到可怖的山嶺,沒有停歇的機會。他走著走著, 嘴裏剛說完“想我當年學劍要翻過幾道山”,後半句“每天走爛一雙草鞋”都還沒出口,便毫無征兆地悶頭倒了下去。

沒有儲物戒, 沒有藥草, 老人的軀體愈發寒冷僵硬, 再昏迷一會兒,便真的無藥可救了。風燁將自己的衣物脫下來給他暖著,也只是杯水車薪——劍閣諸人無數次向後看去,期盼著青綠色的身影出現,可現在,也只能期盼了。

在這種極端惡劣的環境下,連刀宗都無法獨善其身,更何況妙手門?

況且,也不只是劍閣這裏有傷員。焦土之上,鍛刀兩門也有不少被擡著的傷重門人。這些人都已經是還有一口氣的,有許多當場便殞命的,連屍體都無人收殮。

雲閑擡眼看向這仿佛近在咫尺的祭壇。

遠遠看著,還不覺得如何,可離它越近,那鋪天蓋地的壓迫感便越重。現在眾人只與它隔著一道淌著黑水的河流,無論如何吃力擡頭都無法看見祭壇之頂,仿佛這四道祭壇硬生生撐起了這一方蒼穹。

遮天蔽日,吞噬希望。

星星點點的陣法痕跡如同一個個血紅色的眼珠,正不斷朝所有方向隱秘轉動。

太平看上去有些緊張。只是,它是絕不可能承認自己緊張的,反倒說:“你最近話這麽少,真不習慣。”

“你不是嫌我吵?”雲閑緊緊盯著祭壇,道:“畢竟現在可不是說俏皮話的時候。”

太平道:“真的能贏嗎?”

雲閑松快地一聳肩:“你猜啰。”

太平:“……”真是狗改不了吃粑粑!

“對了。”雲閑又若有所思道:“太平,你上次說,想讓魔教的藏身之處顯露,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它主動現身,二是它力量衰弱,怎麽沒有第三種?”

“第三種還用說嗎?”太平沒好氣道:“你要是能找到地方,一道劍氣打過去,那不就出來了。只是,要是能找到,早就找到了。”

整個結界都被人走了個遍,也沒有發覺半點蹤跡,現在又無法回頭,想也知道,後方眾人踏過的地方已經被熔巖毒瘴淹沒,他們被一路圈養到了這裏,傷痕累累,心驚膽戰,如同待宰的羊羔。

硝煙四起,雲閑在這寂靜之中,道:“可我好像知道在哪裏了。”

“?”什麽意思?太平追問道:“什麽在哪裏??喂,說話說一半會被人打你知不知道??你起來做什麽?!”

雲閑是過去找鍛體門了。姬融雪馱著她在冰湖裏遊了一遭,看上去沒什麽大礙,但雲閑每每往後一看,就發覺她身上獸化的部位越多,現在更是直接變成了一整頭獅子,身後跟著浩浩蕩蕩的獸類大軍,包括鐵蛋。雲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鐵蛋練的功法原型是穿山甲……難怪那麽扛揍!

獅型是姬融雪最強的形態,也最警惕、最能應對危機,只是消耗也最大。雲閑過去時,她正在舔自己受傷的前腿,那兒皮開肉綻,已經隱約能看見骨頭了。

雲閑道:“大小姐,不能舔啊。越舔越惡化,現在沒有草藥,我拿點雪敷一下吧。”

“都一樣。”當然知道不能舔,可是很癢,姬融雪由著她在爪子上堆雪,問:“你沒遇到妙手門和佛門?”

“我還想問你有沒有遇到。”雲閑道:“劍、鍛、刀三門已經是速度最快的宗門了,琴坊隨後,現在還有人匆匆到這裏,說明道路還沒有正式被摧毀。若是一直都沒人抵達,那情況就糟了。”

前爪被雪堆起來了,姬融雪還是覺得刺癢,她甩了甩腦袋,冷靜道:“我想,佛門和妙手門應當是遇上了。只要遇上,佛門便不會放著妙手門不管,期間再救這個,救那個,晚一點也是正常。”

她這話真是太正確了。佛門一看就是會幹這種事。

南榮紅前輩的靈肉人參還在北界的懸寶閣內溫養,被蕭原守著,若是她沒出事,那南榮紅便不會出事。也不知是不是懸寶閣的分布過於分散,又有可能是本質上不算一個門派,總之,外界有懸寶閣還在頂著,眾人的壓力也能減輕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