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攻心(第2/3頁)

程錚離得遠,可也聽見管事口中斥罵,他有些不適。

程敘言在石階上坐下,順勢在挑擔小販那裏買下三個窩窩頭。程錚有點懵,挨著他爹坐下。

“這裏有點熱。”程錚道。他感覺屁股下面的石階被曬的好燙。

程敘言看他一眼,又扭頭。程錚順著他爹的目光看去,發現許多工人扛著大貨箱下船,黃豆大的汗珠飄落湖水中。程錚忽然止了話。

當太陽升至正空,一天中最盛的時候來了,程敘言問他:“餓嗎?”

程錚:“餓。”

程敘言把手裏的窩窩頭分他一個,窩窩頭涼了有些硬,程錚悶不吭聲吃著。

程敘言問他:“吃飽了嗎?”

程錚:“沒有。”

於是程敘言又給他一個窩窩頭,程敘言只買了三個窩窩頭,兩個給大兒,他只吃了一個。

待那群工人卸完一船貨,聚在一起吃飯時,程敘言起身拍拍身上塵土,帶兒子向那群工人走去。

很俗套的走向,程敘言向那些工人詢問一日銀錢,工人本不想理,但見程敘言氣質不俗,最後還是道了一個平均值。

問了一圈後,程敘言帶兒子走到陰涼處,頭頂的日光被擋去,程錚只覺得無比涼爽。

他靠著樹根躺下,對程敘言道:“爹是不是想告訴我,掙錢不容易,讓我學會節儉。”

“是。”程敘言丟下一句,又去路邊買下兩碗綠豆湯,回來遞給兒子一碗:“但爹想告訴你,這群工人每日能掙兩三百文已是不錯。在更偏遠的地方,有人這般辛苦,一日也不過百八十文,而在鄉野間,價錢更低。”

程敘言端著碗看向頭頂綠葉,陽光被樹葉分割,好似葉片間墜了碎光,夢幻美麗。

程敘景:“你三歲前隨爹赴任,那時爹只是一府知府,時常來往鄉野,你還在田中徒手捉泥鰍,喜歡玩泥巴。那時你指著沉甸甸的稻谷問爹是什麽?”

程錚茫然臉,這些事他沒有印象。他只記得上京繁華,家中富貴,吃用都是極好的。

裴伯伯雖官職不及他爹,但府中講究精致勝他家矣,徐家更不必提。

程敘言看大兒表情就明白大兒忘了,他喝完綠豆湯,父子倆頂著烈日向城外去。

程家父子站在田邊,看著田裏的水稻,這是他們莊子周邊的地,也是程府所有。

程敘言脫去鞋襪站在水中,程錚不明

白。然而沒過多久,有東西附著在程敘言的小腿上。

程錚驚了:“爹!”

“那是螞蟥。”程敘言道:“插秧的時候有,除草的時候有,水稻收割的時候還有。它會吸人的血,你怕不怕?”

程錚抿唇,少頃也光腳踩在水中,田裏的水被太陽曬的溫熱,他素來喜歡,因為這樣他可以鳧水。但沒多久他感到小腿一陣刺痛。

程敘言道:“去水稻中走一圈。”

程錚照做,然而遠遠看著溫良無害的水稻,進去晃悠一圈才知曉厲害。他的臉和胳膊都被劃出紅痕。

程敘委屈:“爹,我難受。”

父子兩人上岸,程敘言替他清理腿上的螞蟥,又收拾自己腿上的螞蟥,在大樹下歇息。

迎著午後熱風,程敘言緩緩道:“爹幼時體弱,生父生母對此不喜,爹便想著殷勤討好。”

程錚瞪圓眼:“爹的生父生母?!是…是什麽意思?”他祖父可是在府中。

程敘言笑睨他一眼,“那是段不太明亮的回憶。”

夏日的風炎炎,草木盛著碎光。伴著程敘言徐徐的講述聲,周遭的一切都靜了。

程敘言說的輕描淡寫,猶如一個旁觀者,幾乎透著冷漠講述一個男童的人生前七年。

程錚一顆心都揪緊了,當聽到陸氏病重,道出他爹落水的真相時,程錚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淚濕滿臉。

怎麽能這樣,怎麽可以這樣,世間怎會有這般殘忍的事情。

程敘言抹去他臉上的淚,程錚撲進他爹懷裏,嚎啕大哭:“對不起,爹對不起。”

程敘言溫和道:“沒關系。”

“……對不起,對不起爹。”程錚哭的直抽抽,哭聲像開水壺,很好笑但程敘言笑不出來。

程敘言看著遠處金黃的田野,忍不住嘆氣:“溫室裏長不出大樹,苦難能夠磨礪人,但苦難不能被美化。爹吃過苦受過罪,不想你們再受一遍。”

程敘言捧著大兒的臉,“你三歲那年貪玩以致差點走丟,爹到處尋關系找你,後來才知你遇到你裴伯伯,沒有受罪。”

“爹帶你回府後,那是爹第一次揍你,還有印象嗎?”

程錚抽噎著點頭,當時被揍後他痛了好幾天。

程敘言笑笑:“爹本想告訴你人販子會怎麽摧殘拐走的小孩,但怕嚇著你,所以沒說。”程敘言終究不想大兒太早明白人性之惡。

“錚兒,雖然你念書一事不如阿緹,但爹從未認為你比阿緹笨。你有自己的想法,並付諸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