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稅收

盛夏裏一日賽一日的熱, 阿緹還好,壯壯好動慣了,偏他動一動又大汗淋漓, 熱的狠了就委屈的哇哇哭。

程敘言也心疼兒子, 便讓卓顏帶著孩子去莊子裏避暑。如此白術和半夏是要跟著卓顏走的。

時明肉眼可見的失落,程敘言轉眼把時明派去莊子裏。

時明猶豫:“敘言哥, 您怎麽辦啊?”

程敘言:“我有阿粟。再不濟還有府中長隨。”

時明這才跟著去莊子。卓顏他們離開後, 府裏一下子空下來。

傍晚高粟先去接程偃,隨後再去大理寺接程敘言。

這麽一會子功夫, 馬車裏的冰盆已經化的差不多, 程敘言用手帕擦汗, 嘆道:“今歲這夏日不尋常。”

程偃:“是啊。”

父子倆對視一眼, 都從彼此眼中看到隱憂。再過大半月正是收割水稻的時節,可夏日裏缺水,勢必影響水稻產量。

若是秋收後按照往年稅收收取, 普通百姓的日子就難熬了。

程偃端起手邊茶盞呷了一口, 這茶水他特意晾著,沒想到兩刻鐘過去還是熱的。

次日程敘言被天子傳召進宮,君臣倆閑聊一會兒,程敘言忽然說起大理寺的一個案子。說是南方某個縣轄下的村落發生械鬥, 死去不少人, 當地縣令偏幫, 氣的苦主上京告狀。

新帝驚道:“想來是受了莫大冤屈, 不然也不會如此。”

且不說上京之路困難重重,便是入的京, 以平民之身狀告一縣之主, 需得先受三十大板。這尚且算輕的, 若是放至前朝,民告官贏了也得流放。

程敘言點頭:“的確是有冤屈。那村落的地勢略高,村裏的吃用,莊稼澆灌全仰賴上遊水庫,可後來那水庫不知怎的落在村裏的地主手裏,地主為斂財將水價翻上十倍有余,村民若不繳足銀錢,地主便要堵了水庫。那時正逢夏日,地裏莊稼巴巴的等著用水……”

新帝沉了臉,“那地主真是心思歹毒之徒。愛卿說村裏發生械鬥,是憤怒的村民殺了那壞心眼子的地主?”

“聖上猜的不錯。”程敘言繼續講述:“巧不巧的是,那地主的女兒是縣太爺的小妾,地主死後,小妾便求著縣令重罰村裏人。大半個村的青壯都沒了,於是便有後面村人上京告狀之事。”

殿內安靜無聲,冰盆化去時散出的涼意縈繞四處。

程敘言飲一口茶,嘆道:“民以食為天,地主掐住鄉民的脖子,便該料到有這一遭。世上來錢的方式千千萬,那地主卻選最不堪的,最後害人害己。”

新帝深以為然。他也端起茶盞,茶湯澄碧,映出新帝年輕周正的面容,他忽然擡眸看向程敘言:“今歲夏日裏,似乎還未降過一場雨。”

程敘言斂目:“聖上觀察入微,臣等不如。”

“若是如此,恐怕百姓的莊稼就不得好了。”新帝突然沒了胃口,放下茶盞。

程敘言頷首不語。

半刻鐘後程敘言離去,新帝行至殿門處,外面的熱意噴湧而來,激的他汗水頻頻。

九天之上的烈日熾熱耀盛,周邊暈處一層光暈,毫不留情的炙烤大地,新帝四下看去,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

江平德小心道:“聖上,殿門處酷熱難耐,您回殿內歇著吧,免得傷著龍體。”

“仲惟在提醒朕呐。”新帝轉身往回走,咕噥道:“他倒是一顆心用在百姓身上了。”

世上來錢的方式千千萬,何必可著普通鄉民薅。斷了普通鄉民的生路,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新帝叫人去打探上京附近的莊稼長勢,探子回報:“聖上,今歲天旱,莊稼長勢不盛,有老練的農戶估算過,今歲收成恐只有去歲一半。”

新帝點著扶手,竟然這般嚴重?

“朕知曉了,你退下罷。”

“是。”

次日上朝,新帝試探的提了一下此事,他問道:“今歲天旱,諸愛卿可有何見解?”

“聖上,臣有奏。”一名官員出列:“天旱傷稻,臣去田間走訪過,今歲地裏的莊稼長勢微弱,百姓家中也無余糧,臣懇請聖上能將今歲稅收減少一二。”

“檀大人此言差矣。”另一名吳姓官員出列道:“今歲不過旱幾月,遠遠不及旱災勢重,若是今歲減少稅收,來年生有一二場暴雨,是不是也要以此為借口減少稅收。一年復一年,稅收不提,國庫吃空,邊關送不及糧草兵武,拿何抵禦戎人?邊關失守,屆時戎人的鐵騎踏上我朝山河,生靈塗炭,豈不悔之晚矣。”

檀大人被這一套說辭都整懵了,他直覺不對,卻一時又反駁不得。

程敘言看一眼吳姓官員,好一招偷梁換柱。故意弱化眼前的苦難,無限擴大未來遭遇的問題,順利偏移問題中心。

但凡姓吳的去鄉間田野走一遭就說不出這話。

“吳大人此言差矣。”程敘言出列,“今歲天熱異常,稻田十畝十裂。鄉民日日挑水灌溉,精心照料如顧幼兒,可人力難抵天意,稻田減產絕非他們所願。天不憫民,百姓能依靠能指望的也只有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