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抵達山陰

雨越來越大, 砸在身上刺刺的疼。無邊雨幕將周圍的一切都掩去,仿佛天地間只剩他們這一輛小小的騾車。

嘩嘩噪音不斷,馬騾被嚇到了, 這種生性膽小柔順的生物並不能長時間置於大雨中。

易知禮抹去臉上的雨水,急道:“敘言哥,現在怎麽辦?”

程偃抱著八哥幼鳥縮在車門後,也是一臉擔心。

程敘言取了傘跳下車, 撐傘擋在馬騾的頭頂, 他安撫的摸摸馬騾的耳朵,又揉揉馬騾腦袋,總算哄好了這小東西。

騾車艱難的前進, 易知禮心一橫,也跟著跳下車,他在後面推動車身,他的渾身被淋濕透了,雨水順著臉頰滑落。

程偃也想跳車,被程敘言厲聲喝回去。程敘言和易知禮一人顧前一人顧後,沖進雨幕。

他們不知道走了多久,明明是夏日, 他們卻凍的全身發抖, 雙腿幾乎沒了知覺,眼看天色將暗, 易知禮一顆心跌到底。

“敘言哥, 我們還要走嗎?”

“走!”程敘言回答的斬釘截鐵。

就算他們趕不到時間入城, 在縣城外過夜也比在路上好。

雨勢漸歇, 然而程敘言被雨水擊打的麻木, 好一會兒才發覺。而在暮色徹底來臨前, 他們終於看到一座矮矮的城墻。

“知禮,看到城門了。”程敘言大聲提醒他。

原本疲憊到快要昏過去的易知禮精神一震,用盡最後的力氣推動騾車,當騾車重新駛過青石板地面,易知禮徹底累昏過去。

他再次有意識是被餓醒的,大雨遠去,他躺在幹燥溫暖的床上,外面是晴空萬裏,而他身上的衣服也換了,連手腳都上藥包紮。

“敘言哥。”他立刻下地,結果雙腿無力,直接跪在地上。

外間的程敘言和程偃進來,把他扶回床上,程敘言叮囑他:“你好好歇兩天,別隨便下床。”

程偃連連點頭,“你的手腳好多泡泡,敘言給你戳的。”

易知禮眼眶通紅,“敘言哥,謝謝你。”

“這話該我說才是。”程敘言頓了頓,改口道:“算了,我們別謝來謝去,好好養身體。”

程偃端來肉粥和包子,易知禮吃的狼吞虎咽,吃到一半他問:“紅薯幹呢?”

“在客棧後院。”程敘言溫和笑道:“我給它煎了藥湯灌下去,它不會病的。”

易知禮這才放心,沒多久他又睡下,程敘言這才脫掉鞋子,給自己腳底的傷口換藥。

他們在縣城休養六日,添置必要物品後,這才重新出發。

盛夏的日頭最烈,晌午時候他們在樹下停留,待涼快些了才繼續出發。

只是易知禮臉色一日比一日嚴肅,晚飯時候,易知禮又發起呆,程敘言無聲嘆氣。

在野外過夜的時候,他們會留一個人守夜,上半夜是易知禮,他坐在前室,腿腳懸在空中無意識的晃悠。

“知禮。”程敘言從車內出來。

今晚的月亮很亮很圓,月輝灑向大地,天地間一片寧靜祥和。

程敘言背靠車壁,仰望月輝,銀色的月光將他的面容勾勒,像一塊美玉,溫潤而有內斂的光澤。

易知禮收回目光,低頭擺弄鞭子:“敘言哥有什麽事嗎?”

程敘言:“你是在擔心銀錢嗎?”

易知禮猛的擡頭。

他們這個年紀的後生總是羞恥談錢,仿佛談錢就是一個十分俗氣的人。然而諷刺的是,九成九的事都離不開銀錢。

程敘言勾唇輕笑,臊紅了易知禮的臉:“敘言哥,我…我…”

他鼓起勇氣,避開程敘言的視線一口氣道:“雖然您說過您跟胭脂鋪有合作,可是我們已經離開渭陽縣

,就算石老板想給你分成,您…您也拿不到。”

心裏話終於說出來,易知禮頭埋的更低,四下安靜極了,只有蟲鳴聲聲。

“還有一百七十五兩六錢。”一道冷清的聲音傳來。

易知禮側首,兩人四目相對,程敘言莞爾:“雖然置辦騾車一應物什花了不少錢,幾乎把從石家分來的錢耗光,但後面去府城並沒有花銷多少。”

程敘言一筆一筆跟他算賬,租院子很貴,可因為他抓歹人,官府給他十兩獎金,差不多能將租院子費用抵去。

而他們在仁心堂做事,雖然沒有月銀,同樣也無多少花銷,真要算的話,大概是程敘言與朱家人來往花去不少。

朱大朱二指點他騎射,程敘言不能心安理得的受著,總要回禮才是。許大夫那邊隔三差五準備點心茶水也在情理之中。

雖然看著一筆一筆花銷唬人,但真算下來其實並不多,還比不上程敘言之前去郡城趕考的花銷。

程敘言的聲音有種特有的腔調,猶如珠玉相擊,初聽冷冷清清,但聽久了能察覺到聲音裏的柔和,仿佛被他安撫一般。

但易知禮這會子震驚的說不出話,他想不到別的,敘言哥是在對他坦露家底,敘言哥這麽相信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