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裴老(第2/3頁)

陸氏屈膝行半禮,程敘言像模像樣的俯身拱手。

老者在上首坐下,揮退了下人,他一雙渾濁的眼慢慢看過來,對陸氏道:“這些年,你倒是沒怎麽變。”

“裴老說笑了。”陸氏坐回椅子上,緩緩道:“□□凡胎誰又能例外。”

老者慢吞吞呷了一口茶,花廳裏安靜的落針可聞。

程敘言低眉斂目當一個背景板。

裴老放下茶盞,發出輕微的響聲,他對程敘言招招手。

程敘言下意識看向陸氏,陸氏閉著眼。

程敘言走過去後又是拱手一禮,裴老上下打量他一眼,忽然笑了:“聽你奶奶說,你勉強識得幾個字?”

程敘言頷首。

裴老摩挲著拐杖的圓首,和緩道:“正巧,老夫的孫兒也跟你差不多大,前幾日念叨著一瓢飲什麽的,盛夏日也就靠飲子散熱了。”

程敘言擡眸覷了裴老一眼,委婉道:“老先生,小公子可還念著一簞食?”

“是啊。”裴老爽朗笑起來:“小孩成天就念著吃啊喝的,總也長不大。”

面前的老人看起來十分和善,四周的擺設也是簡潔文雅,連空氣裏也若有若無的彌漫著縷縷馨香,很是怡人。

程敘言垂眸盯著自己的腳尖,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響在花廳。

“這其中約摸是有些誤會,小公子並非留戀吃喝。他口中的【一簞食,一瓢飲】還有後文。”

程敘言輕微的頓了頓,隨後不緊不慢道:“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小公子不為外物所擾,一心向學是我等楷模,小子既佩服不已又自愧弗如。”

話音落地,陸氏仍然是斂目低垂的模樣,仿佛一尊雕塑未動分毫。

裴老把著圓首一副明悟的樣子,“照這樣說,還是老頭子冤枉了那小子。”

程敘言沒吭聲。

裴老拄著拐杖晃悠悠起身,程敘言略略遲疑就上前攙扶他,老人無視了陸氏,一步一步離開花廳。

園裏百花爭艷,裴老停在回廊裏,不解道: “那他又念著戒色戒鬥,莫非是小小年紀春心泛濫。”

“依照小公子向顏回先生學習的意志,應該不是那等胡來之人。”程敘言飛快打腹稿,估摸著有數了:“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

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

“一般兒郎沉浸其中,混沌茫然。若無長輩指點,很難尋得出路。”程敘言的聲音帶著一種旁觀者的悲憫,輕柔卻沒有力量,他說著話心裏想起了陸氏。

他不好色也不好鬥,可當他陷在名為善良和孝順組成的迷霧裏時,是陸氏破開一條清明的路帶他走出去。

身邊人忽然沒了聲音,裴老好奇的望過去,見少年望著外面的天空,眼中的溫柔和眷戀幾乎溢出來。

裴老順勢問道:“你在想誰?”

“奶奶。”程敘言嘴角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有些靦腆,他說:“奶奶是一位很有智慧的人,她教了我很多。”

裴老也跟著笑了:“你奶奶的確很好。平日裏也是她教你認字念書?”

“不全是。”程敘言斟酌著:“我爹偶爾也會教我一部分。”

這下裴老是真的驚了,“程偃恢復了?”但若是程偃真的恢復,以其之才為何不見動靜。

柔軟的花瓣在風中盡情舒展,花香引來蝴蝶停留,少頃又翩翩飛走了。

程敘言看著那只飛走的蝴蝶:“時而清醒時而渾噩。”

裴老一聲嘆息。

兩人繼續向前走,裴老問著程敘言關於程家的事,過繼一事程敘言並未瞞著,話裏話外也只說著程偃和陸氏的好,再細問陸氏相關的事,程敘言搖著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他們在池塘邊的涼亭裏坐下,裴老盯著平靜的水面,偶爾有魚兒擺動,晃起一圈圈漣漪。

“你可知道你奶奶今日帶你過來是為何?”

程敘言搖搖頭又點點頭:“早先不明白。這會兒心裏猜了七八分。”

裴老來了興致,回頭看著面前的小子揶揄道:“說來聽聽。”

“小子見老先生隨口考校,您將小子帶離花廳時奶奶也並未阻止。”他擡眸撞進老人的眼中,老人那雙眼意外的清明,程敘言睫毛顫了顫,穩聲道:“小子愚鈍,若能得老先生幾分指教實乃小子之福。”

裴老默不作聲,目光卻留在程敘言身上,故意給人制造無形的壓力。然而面前的小子神色從容,不見緊張失態。

如果是其他小子肯定不會這般,心裏迫切的渴望做成一件事,神情和肢體語言都會帶出來。

程敘言如果沒有學習系統,應該也會很渴望拜一位先生。

但他有學習系統,理論上只要他的身體撐得住,他醒著的時候都可以學習,有不懂的地方也能得到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