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談談

盡管早就做好了心裏準備, 那個名字得到確認的時候,阮芋還是感到眼前一暗,氣血不足似的扶住了桌角。

誰曾想一出門就碰見他,說好聽點叫“命中注定”, 更準確點應該是“冤家路窄”。

阮芋張口依舊是甜津津的嗲嗓, 含著幾分顯而易見的譏誚:

“終於見到你了, 溫老師。”

蕭樾的臉迎著夕陽,漆黑的瞳孔照得好似琉璃清透,眼底閃過一瞬間的錯愕和張皇,那是此前從未出現在這張淡漠臉上的情緒, 與他格格不入, 好像串了台的畫面,讓阮芋在憤怒中感到了一絲失真。

他玩完兒了。

蕭樾早知道會有這一天, 或遠或近,這船總會翻。此前許多次想棄置溫老師這個角色不用, 可是耐不住阮芋對溫老師的依賴,她只要稍微賣個萌,說一兩句軟話,發一些哭唧唧的表情包, 他就狠不下心來丟她一個人難過。

被拋棄的滋味不好受,希望她永遠也不要體會到。

“你知道了?”這個問題問出來才發覺多余,他很少說無意義的話, 現在就像一台出bug的機器, 胡亂往外蹦代碼,“昨天晚上的事……”

他竟然還敢提昨天晚上?

阮芋一張臉登時紅白交加, 疾言打斷道:“不許說!什麽也別和我說!”

話音未落, 她人已經向前走, 避之如蛇蠍地繞過他,快步朝樓道口走去。

彼時夕陽將天空燒成一片紅海,蕭樾無端被這並不刺目的光線燙了一下眼。

慢半拍地跟過去,阮芋已經跑下十幾級台階。

腿長的優勢在這時展現得淋漓盡致,蕭樾像陣風似的趕到她身後,這時阮芋才跑到拐彎的平台上,聽見他倉促低沉地喊她名字,阮芋腳步更急,身體前傾著邁向下一截台階,手腕忽地被身後的人捉住了,他沒用太大勁,不至於弄疼她,但兩人力量差距懸殊,阮芋無論如何也抽不回手。

氣惱間,她像商店裏吵著要買玩具的娃娃那般和他拉扯,家長在後面拉著娃娃的手不讓她靠近貨架,娃娃腿支著地,身子非要往那邊傾斜,重心完全脫離了維持平衡的區域。

阮芋頭也不回:“放手。”

蕭樾:“我現在放手你會掉下去。”

阮芋:“那我掉下去好了……”

一句話還未說完,她尾音猛然延長拔高,帶著心驚肉跳,整個人被拽得翻了個面,胸對胸腹對腹地和身後那人撞上。

蕭樾身上清冽好聞的皂香卷著熱烈的荷爾蒙將她徹頭徹尾圍囿住,阮芋聽到不屬於自己的心跳聲,像海潮蓬勃,她整張臉不受控地燒起來,腳跟泛軟,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腰後旋即攬過來一條修長勁瘦的手臂,似是不允許她離開他懷抱,阮芋一驚,難以相信蕭樾會做出這麽輕佻孟浪的舉動,然後才感覺到自己腳後跟懸空,後退的那一步要是踩下去,她可能要當著蕭樾的面表演一出翻滾墜崖。

將她扯到實地上,離台階有一段距離,蕭樾才慢騰騰地松開手,抽離的動作瞧著總有些意猶未盡的味道。

似是怕她再逃走,男生高大的身軀不著痕跡擋在了下行的台階前。

張嘴說出來的話卻一點不似動作強硬,音色低啞溫沉,帶著若有似無的討饒意味:

“對不起,我知道這個很難解釋,但我絕對沒有惡意……”

“耍我很好玩嗎?”阮芋背靠上墻,仰臉看他,雙頰紅得好似飲了酒,瓷白纖細的脖頸也漫上一層霞光,“你說的有哪句是真話?枉我那麽信任你,把你當女神一樣捧著,什麽事情都找你聊,什麽話都和你說。看我像個傻子一樣的在你面前翻來覆去地提‘蕭樾’,你是不是覺得很有趣啊?”

蕭樾不自在地皺眉,這個動作讓他表情顯得更冷,看起來像不耐煩,但他其實只是單純的有點無措:

“為什麽你會這麽想?我可以發誓,絕對沒有任何一絲戲弄你的意思。”

“我聽你發個鬼的誓。”

阮芋正在氣頭上,她的脾氣本來就差,更別提從沒受過這種欺騙,願意站在這兒同他說話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限了,“你說的話有一丁點可信度嗎?我就提最近的一件事,你成績退步到五百多名了嗎你就和我這麽說?”

蕭樾:……

他撒那個謊自然是有原因的,想讓溫老師快點從阮芋身邊消失,所以降低溫老師的價值,希望阮芋別再依賴“她”……

“再提最遠的一件。”

阮芋缺氧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氣,兩片柳葉眉耷下來,柔美的杏仁眼迸出兇光,

“溫老師,敢問你姓溫嗎?你爸媽知道你在外面隨便給自己貫新姓然後開個小號詐騙女孩子嗎?”

蕭樾:“這個我承認,我不該起假名,但是詐騙也算不上吧?”

詐騙起碼要從中獲利,他是以溫老師的身份獲得了和阮芋親近的機會,但也間接地把真實世界的他推遠了不少,這個買賣從長遠來看根本不劃算,蕭樾早就後悔了,因為一時的頭腦發熱,他後面想補救也補救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