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做夢

阮芋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牢牢記著蕭樾是個不愛溝通的人, 他習慣用眼神說話,對方聽得懂最好,聽不懂拉倒,就算聽懂了, 他眼神傳遞過來的信息也絕不會是你想聽到的。

阮芋納悶地歪了歪頭, 重復他的話:“你, 要和我談談?”

她漸漸適應門洞裏的光線,蕭樾又往前踏了半步,那張為女孩所津津樂道的臉一寸寸地更清晰。

他臉色不好。

平常雖然也冷淡桀驁,但情緒總是平穩的, 喜怒不形於色。

眼下卻是另一番光景, 能明顯看出他很壓抑、煩躁,雙眼皮的褶子更深, 將眼尾拉長,平添幾分淩厲。

那篇加油稿後, 阮芋沒再讀過寫給他的。但蕭樾人已經廢了,長時間處於半死不活狀態,後面的跳高幾乎是拿命在比。

阮芋這管浸在蜜裏的毒,對他而言藥效實在太強。

不到萬不得已, 蕭樾不會來找她。

他現在真有點瘋,今天下午的狀態打破了他十來年對自己理性掌控的認知。

蕭樾擡手扶了下墻,無意識的動作, 落在阮芋眼裏, 卻延伸成了某種威壓。

一般校霸把人堵在巷子裏打架鬥毆前都會有這個動作。

“你明天還念稿嗎?”他突然問。

阮芋點頭:“上午下午都要去輪班。”

身後響起踢踢踏踏的足音,有人路過門洞, 好奇地向裏張望。

阮芋錯過蕭樾表情的變化, 警惕地說:

“我們換個地方聊吧?”

這裏光線太暗, 空間太窄,又是鬧中取靜,她和蕭樾面對面站著,太容易引人注目。

阮芋可不想因此被傳一些莫須有的流言,從而開罪那些對校草有好感的女孩們。

她提了議,蕭樾不耐煩地否決:“就在這兒。”

他只想速度完事兒,阮芋不慣著他,擡腳欲離開,卻被身前的人攔住去路,他隨後又抵近一步,將阮芋堵在了門壁邊狹窄的角落。

蕭樾:“你明天能不能不去播音?”

終於來到正題,阮芋茫然了一瞬:“為什麽?”

她很快想起去廣播站報名那天,蕭樾也如今天這般莫名其妙地出現,莫名其妙地阻止她加入廣播站。

他本人對播音並不感興趣,前前後後聯系到一塊,阮芋總算理出了頭緒。

“你不想在廣播裏聽到我的聲音?”阮芋的臉沉下來,“為什麽?因為很討厭我的口音?”

蕭樾沒有立時答復。

是討厭嗎?這個詞好像不準確。

他尋思了一會兒,覺得“害怕”可能更恰當。但他不願意承認怕了她,反正都是負面含義的詞匯,沒必要區分得那麽清楚。

蕭樾淡淡答了聲:“嗯。”

阮芋沉下去的心情又被點燃引線,惱火地想原來蕭樾和那些在背地裏說她壞話的人並無區別,只因為自己聽不習慣,就無緣無故地嫌棄一個女孩天生的聲線。

她反唇相譏道:“你討厭的聲音今天還念了寫給你的加油稿,感覺怎麽樣?聽說你引體向上做了一半就從單杠上掉下來了?”

蕭樾皺眉,似乎也被她激怒,聲色更為沉冷:“真不怎樣。”

他深暗的視線落下來,無端讓阮芋心頭怵了一下。兩人的體型差擺在這兒,阮芋的氣焰再高,也壓不住他比她實打實高的二十來公分。

自從生病後,阮芋變得惜命很多,她知道自己就像紙一樣脆弱,膽子確實沒有從前那麽大了。

女孩的聲音看似緩和了些:“不怎樣是怎樣?你想表達什麽?”

蕭樾直言:“我想告訴你,不會說普通話就不要玩什麽播音。”

阮芋咬了咬後槽牙:“我……”

後面本來跟著一串臟話,但她強忍著沒說出來。

蕭樾在這場對壘中也逐漸意識到自己的優勢。對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只要他兇,她就弱,她現在已經退縮得很明顯了。

思及此,蕭樾有些控制不住心底的惡劣,進一步脅迫她:

“收斂點,知道嗎?”

阮芋:“……”

“能不去播音嗎?”

阮芋:“不能。”

“那明天別念有我名字的稿子。”

阮芋:“……知道了。”

知道個大頭鬼!

她從出生到現在就沒受過這種氣。擱從前,她絕不會給人機會把她逼到墻角,只因轉學後對這裏的環境太過信任,放松了警惕,才會落到現在這種境地。

得到了阮芋的應允,蕭樾一下子松弛許多。

他剛才真被惹到了,有些舉動或許過分了些,他自己也有察覺。

要不請她吃頓晚飯?

腦海裏無端冒出這句話,蕭樾一愣,有些跟不上自己的腦回路。

但身前的少女已然甩下他,步子踩得飛快,幾乎小跑著離開了操場範圍。

今天沒有夕陽,天色冷冷地暗淡下來,滿地的銀杏葉顯得蒼白枯瘦,踩上去發出哢吱的斷裂聲,好像雨點砸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