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窗外的雨好像一下子變大了, 剛還淅淅瀝瀝的雨聲,倏地變成了嘩嘩啦啦。

半掩的窗戶有雨被風吹進來,金橘偏頭看了一眼, 落在房間裏的零星小雨, 已經在積少成多打濕地板,她走過去把窗戶拉上, 至此,房間裏徹底陷入一片安靜。

“今天就到這裏吧。”她走回來把工具箱蓋上。

“等你退燒了再來……”

“我明天就生日了。”

梁世京打斷她攆人走的話,臉上一點被打擊到的表情都沒有, 他現在的情緒恢復總是這麽快, 不管金橘剛說了什麽傷人難聽的話。

“而且我簽過責任協議了,有任何問題都和店裏沒關系。”

“你可以放心。”

他話音淡淡的, 金橘整理穿刺工具的手反倒一頓, 自己剛才只是在擔心這個嗎。

梁世京卻已經躺到了工作床上,黑色毛衣為了方便,也全部脫掉放到了旁邊的收衣箱裏。

他堅持,金橘只能妥協, 拿著工具箱過去,余光掃視了兩眼, 總覺得梁世京好像比以前瘦了很多, 雖然他的腰腹依舊緊實勻稱, 身材也比以前更加的優越寬闊, 但是金橘就是莫名這樣覺得。

她帶上口罩和手套,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開始給機器和他的胸口位置消毒。

手套下面的皮膚微微起伏, 金橘能清楚摸到梁世京的心跳, 一下一下, 由緩慢到加速。

她不禁擡眼, 梁世京正躺在床上看他,兩人對視,時間仿佛穿梭回了五年前,每次溫存完,他們都是這樣大概的姿態,下一秒就是接一個長長的潮濕的吻。

那是要把人融化掉的時光。

金橘瞥開眼,轉身回去拿穿針工具。

消毒完,接下來就是進行穿刺,這是一個有些疼痛的過程,紋身機每向皮膚內注入一滴墨水,就會留下一個針孔,出於安撫,一般紋身師這種時候會和顧客找話題聊天,用來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金橘俯在梁世京的胸口上方,問他:

“疼嗎?”

這句話問得溫柔,梁世京可能是沒想到金橘會主動跟他講話,沉默了兩秒,才說:

“嗯,有點。”

他說有點,但躺在床上一點眉頭沒皺,連點聲響都沒發出來,金橘間隙裏垂眼,見他黑漆漆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可憐兮兮的,倏爾心軟。

“你可以和我說話。”

她側頭用肩膀蹭了蹭耳畔掉落下來,有些礙事的碎發,把拿機器的手換成握住借力,又說:

“這樣可以轉移注意力,就不會感覺那麽疼了。”

單頭針有些不大不少的聲音,但是兩個人貼得近,聽對方說話還是很清晰,只是中間會夾著雜音。

然後金橘就感覺到耳邊添亂的碎發被撩起,梁世京熾熱的手指,在自己的耳骨上滑過,將那縷頭發輕輕掖到了耳後,收回手的時候,還若有若無地碰了下自己的耳垂。

金橘握著單頭針,沒敢擡頭,聽見他問:

“什麽都可以說嗎?”

“我怕你會討厭我。”

語氣好卑微,這哪裏是以前那個桀驁高傲的人,他不該是這樣的模樣,金橘繼續紋線,冷冷淡淡道:

“不會。”

“這是工作。”

回答的話在梁世京的預料之中,他剛摸過金橘頭發的手指還殘存著觸感,此刻只靜靜垂在腿邊。

再開口:“對不起。”

鄭重其辭的,像在說著某種莊重的誓言。

“所有的事情,都是。”

“小橘,對不起。”

單頭針咚咚咚地響,梁世京的話卻就在耳邊慢慢傳來,金橘看著針下方的英文字母,一筆一畫拼成自己的名字,刻在梁世京心臟位置的皮膚上。

她的手沒敢停,不敢抖,直到輪廓完成,單頭針停止,雜音消失,房間裏徒留這句「對不起」。

她沒有回答。

梁世京側著臉瞧她,執拗倔強地,像是非要等她說話,金橘直起身,拿起肥皂和水給他洗凈紋身區域,同樣頑固,沉默著清洗工作完成,繼續繪制平滑立體的線條。

全當剛才的對話,與自己無關。

“這五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是不是還在特別生我的氣。”梁世京繼續喃喃自語。

“以至於連來一次我的夢裏,你都不願意。”

他絮絮講,像是要在今日這個被大赦天下的日子裏,把這些年的所有話一口氣說盡。

金橘手上的各種紋身針和厚墨來回換,她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說我與你不同,我那時候夢裏都是你嗎,可這場已經結束收場的感情,輸贏早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怎麽現在梁世京這副樣子,倒像是他輸了一般。

金橘心情復雜,覺得剛剛的窗戶不應該關上。

她像什麽都聽不見一樣,繼續手上的工作,完全不管梁世京在說些什麽,仿佛這只是一場他個人的獨角戲。

但梁世京卻在那句話後再沒開口,金橘手下的圖案陰影很快處理完,覺得他的狀態有些怪,緘默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