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看到秦渝池眼睛的那刻, 林殊就知道,秦渝池的記憶已全部回復,因為眼神已經大變。

林殊以為會在那眼裏看見恨, 但他只看見了無盡的悲傷。

林殊忽然覺得他想錯了。

比起看見秦渝池憎惡的眼神, 他好像更怕現在這樣, 看見秦渝池脆弱不堪,千瘡百孔, 悲傷就像是流不盡的淚, 每一滴都灼手。

他死後,到底出了什麽事?

秦渝池為什麽會這麽痛苦, 眼裏全是傷痛?

林殊不能在重症監護室裏待得太久, 相顧無言片刻,醫生就催著他離開。

離開之前,秦渝池仍不願意松手, 緊緊攥著他, 就像是把全身的力氣都匯到了手上。

林殊沒辦法, 也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 只能說大家都在外面等著,讓秦渝池趕緊好起來的客套話。

出了重症監護室, 林殊渾渾噩噩, 也沒對秦希沫說什麽有效信息, 就只愣怔著靠在墻壁邊沉默。

秦渝池在清醒後的第二周復檢, 右胸皮膚表面的傷口已經愈合, 就是體內的骨折需要慢慢靜養,復檢結束後就直接轉到普通病房。

秦盛只在秦渝池搶救的那天來過醫院, 等秦渝池轉到重症監護後便走了, 只留秦希沫在病房外守著。

秦渝池在入院前就一直在減脂, 現在又受了傷,整個人消瘦得很快,身上的肌肉都掉了大半,不過眼神依然清明。

秦渝池從重症監護轉出來時,林殊躲在護士和醫生身後,沒敢出現在秦渝池的視野裏。

但秦渝池卻一眼發現了他,也不管紮在手背上的針,直接擡起手,直直往林殊所在的方向抓,甚至還想坐起身來。

秦渝池雖然不安分,表情卻很深沉,像是很清楚自己是在給醫護添麻煩,但就是不在乎,非得清醒地胡鬧。

醫護人員讓出一點位置,讓林殊站進來,站到床邊。

——手。

秦渝池戴著氧氣面罩,幾乎發不出聲音,只能做做口型。

林殊將手伸過去,本想勾起笑,讓自己看起來溫和一點,卻怎麽都笑不出來。

因為秦渝池的手臂太瘦了,也就只比他的手臂壯上一丁點,那還是因為秦渝池的骨架本就比他大。

秦希沫在病房裏等著,沾在門邊等病床推進來。

秦渝池原本面色沉靜,卻在看見秦希沫的一瞬間又紅了眼,這一次倒是沒有流淚,只是手忍不住發顫,眼睛死死盯著秦希沫,像是怕她消失了一般。

這畫面把秦希沫嚇壞了。

秦希沫從沒見過秦渝池這種樣子,當即湊上前,帶著哭腔問:“哥,你怎麽了?是不是傷口很疼?”

林殊知道秦渝池為什麽紅眼,嘆口氣,拍拍秦希沫的手,安撫道:“他是見到你太高興了,想你以後多陪陪他。”

話音剛落,攥住林殊的那只手驟然收緊,而後又詭異地放松,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錯覺。

林殊偏過頭,對上秦渝池的眼睛。

秦渝池的眼眸黑洞洞的,猶如看不見底的深潭,很復雜,很難說出那眼神裏有哪些具體情緒,更像是各種想法交織在一起後的深邃。

林殊只看了一秒,就不敢看了,趕緊移開視線。

轉移到單人病房後,除了換藥等非必要時候,秦渝池都不願意松開手,就這麽緊緊握著,也不說話。

很快,第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林殊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只覺得恍惚,他什麽都沒做,天幕就黑了。

幾個護工住在隔壁,秦希沫也被送回了酒店,只余下林殊留在病房中。

林殊其實不知道怎麽面對秦渝池。

原先他們之間像是隔著玻璃,雖然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麽,但彼此還算是體面的相識關系。

而現在,那些歡愛的記憶秦渝池也有了。

他們肌膚相親過,現在雖然牽著手,但心裏的距離卻好像更遠了,原先只是隔著玻璃,現在卻像是隔了個不同的宇宙。

仿佛他們早已恨透傷透彼此,現在卻裝作無視發生過,粉飾太平,誰都不提過去。

自欺欺人。

護士移了個空病床到病房,以防秦渝池離不了林殊,好讓林殊有個寬敞的空床能睡。

入夜時,林殊平躺在病床上,右手還被秦渝池握著。

林殊睜開眼,望著天花板上的光影,放空大腦,什麽都不願意想。

“林先生......”耳畔傳來秦渝池虛弱的呼喚。

這人怎麽又叫上林先生了?

“什麽事?”林殊閉上眼,裝作被吵醒,沉著聲音問。

“林先生,您現在能轉過來嗎?我想看著您,可以嗎?”秦渝池的聲音裏帶上乞求,有些卑微。

林殊微蹙起眉,沉默片刻,終是側過頭去,看向秦渝池。

秦渝池的眼神很純凈,就像是這一世他們剛見時一樣。

就像......他們之間從沒發生過那些事一樣。

林殊一看就知道,秦渝池又在對他演戲,故意演出懵懂的模樣,想掩飾自己已經恢復記憶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