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燈滅之二十九

殿下

正文第二二六章

定一定神。

陳府尹為官多年,對律法尚算熟悉。

以夫傷妻,折傷倒是可以論罪。

只是趙氏臉上受傷,便是勉強也算不得折傷。

也不能因著公主殿下偏頗趙氏就胡亂判案,將孩子判給趙氏撫養已是按男子無德方歸女子所養,破例了。

這是有法可循的破例。

無法可循,例如何破?

陳府尹斜簽上前,躬身低語,說出這件事的難處,“殿下,夫傷妻者,折傷以下勿論。”

榮烺自打啟蒙便有律法課,她看向陳府尹,“的確是有這一條。但那是論夫傷妻,如今他二人夫妻之義已絕,怎能還以夫傷妻而論?”

意思是,律法規定丈夫打妻子,只要不打的筋骨折斷,就不犯法。可如今他們都不是夫妻了,難道還以丈夫打妻子論?

陳府尹心下一驚,饒是他在官場多年,也斷過成百上千的案子,卻也為公主殿下的明察善斷心驚。

陳府尹此時才明白,公主殿下說來旁聽,並不是想來看個熱鬧,人家是真懂律法。

陳府尹連忙一臉謙卑,“殿下說的是。”

坐回偏椅繼續審。

這回好辦了,公主殿下給他指了明路。陳府尹道,“李監生,今你與趙氏恩斷情絕,已為陌路。你以物傷人,至趙氏流血。按律,當笞四十。”

“不過,你是監生,監生可免刑。但朝廷明文規定,監生有負德之行,可革其功名。今本府就先革你功名,再打你板子。”

今日先失財產再失孩子,如今連功名都被革了。

李顧面色慘白,如喪考妣,曲膝求饒,“求大人看在學生是被流言所誤,一時沖動,誤傷趙氏的面子上,饒恕學生這遭吧。”

此時,李顧也不死挺著架子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甚至要膝行過去求趙氏,趙氏帶著倆孩子厭惡的躲開。

榮烺見堂上竟無人制止這樣的惡心行為,不禁看向陳府尹,驚覺陳府尹一臉唏噓同情。顏姑娘站在榮烺身後,見狀大喝一聲,“公堂之上,豈能由被告行哀兵之策!律法如山,豈是能隨意更改的!還不攔下他!”

顏姑娘過年就十五,個子也高,旁人只當她是公主殿下的女官。見她說話,衙役們立刻上前拽回李顧,將他壓跪在地。那年紀較小的女孩兒已嚇的哭起來,趙氏摟在懷裏小聲哄著。顏姑娘緩一緩聲音,“先把孩子帶下去照顧,不要委屈他們。”

陳府尹此時已回神,連忙說,“對,孩子們先下去吧。”

公堂恢復肅靜。

榮烺瞥陳府尹,陳府尹面色一辣,自簽筒取出簽子就要擲下行刑。結果,門口一個顫抖的聲音響起,“大人請慢!草民有話要說!”

陳府尹望去,是位頭發花白的拄杖老者。那老者顫聲道,“草民乃東郊三十裏鋪的裏長趙駑,也是趙氏父親,草民有話,想為李監生求情。”

嗡——

的一聲。

門口看熱鬧的閑漢先議論起來,“趙老漢,你為李監生求情啊?”

“你沒說錯吧?”

“天哪,難道的確是趙氏德行有虧?”

……

榮烺也是一驚,她的目光迅速掃過趙氏與其娘家嫂子,原她以為趙氏娘家無人,所以才由李監生欺負多年。

如今看來,倒是她想錯了。

既是趙氏親爹。

衙役檢查過他身上未帶銳物,便放他與攙扶的中年男子進去了。

李監生一見前嶽父駕到,頓時激動的淚流滿面。

趙氏與其大嫂在訝異過後也恢復鎮定。

趙裏長看一眼冷冷的女兒,再看一眼流淚的女婿,就是一聲長嘆。他跪在堂上,說起兩家淵源,“我與阿顧的父親是至交好友,當年我家裏窮,李大哥家比我家好過。我家裏兄弟姊妹多,住的地方都不富裕。李大哥就叫我在他家去睡,三不五時的,飯也在他家吃。有一年我生了重病,一兩銀子一副的湯藥,吃了十副才好。我家裏沒錢,李大哥把他家的牛偷偷賣了給我買的湯藥。李大哥對我有恩哪。所以,後來我兩家結了秦晉之好。大人,求您看在李家恩情上,饒了我這女婿吧。”

要往日,陳府尹肯定得饒。

這過逝的李老漢聽著的確是位義士。

不過,今時饒不饒得看公主殿下的意思。

陳府尹看向榮烺,榮烺問,“趙氏,你願意諒解李顧麽?”

趙氏捂著臉上隱隱作痛的刀疤,咬牙怒視李顧,冷冷道,“民女絕不諒解此人!”

趙裏長見閨女這般心若鐵石,登時大怒,指著趙氏罵道,“你這不孝女!當初我就說,婦道人家哪有拋頭露面做生意的?若不是你一意出來瞎張羅,女婿豈會疑心?若你肯安安分分在村裏過日子,現在還是一家子和和美美!皆因你不守婦德,方有今日之事!”

趙氏這種全無背景,卻能在帝都張羅起偌大生意的人,絕不可能一點脾氣沒有。趙氏冷冷道,“不出來做生意,難道等著餓死麽?說的跟李家天好地好,我回娘家但凡多吃一口飯,就是一個閨女三個賊!我做生意拋頭露面不安分!我拿銀子給你置房置地時,你不也歡喜的找不著北麽?我拿銀子給你當裏長時,你不也樂的睡夢裏笑醒麽?你身上穿的潞綢長衫,是我買的!頭上的金簪,也是我給你置的!你什麽時候才穿上細棉布的鞋,是我出來拋頭露面做生意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