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榮烺發現,非但祭祖沒她的份兒,吃祭肉也沒她的份兒。J

祭肉的事,是榮烺自己發現的。

小年這一天,鄭皇後會在主持煮祭肉之事。榮烺對煮肉當然不好奇,她這兩天都是跟在鄭太後身邊兒,裝作幫忙的樣兒,實則就是湊熱鬧。

上午陪著鄭太後跟她父皇商議朝務,下午還會給祖母念奏章,正巧念到禮部遞的折子,是關於祭祖後分賜祭肉的名單,榮烺這才知道原來分賜祭肉有這許多講究。

朝中重臣,宗室貴親,皆有所賞。

其中順柔長公主駙馬、嘉平大長公主長子,皆在名單之列。

榮烺說,“順柔姑媽與駙馬關系不好,為什麽要賜駙馬祭肉?”

“陳家亦是公爵府第。”

“陳家又不是沒旁的人了,祖母,不用再賜陳駙馬。身為駙馬,不能與公主和睦,使公主展顏,這駙馬當的就不夠格。差使都當不好,還有臉吃祭肉?”

榮烺點評一句。

鄭太後看她一眼,“也罷了。”

榮烺接著說,“姜家表叔頭一遭在帝都過年,是該給他一份。只是,為何沒有順柔姑媽、嘉平姑祖母的賞賜?連在帝都的郡主、縣主也都沒有?”

榮烺歪著頭看向祖母,“反是郡主的丈夫、縣主的丈夫有?”

“禮制規定,祭肉分賜宗室、重臣。在民間,也是男人享用。”

榮烺瞪大眼睛,“照這麽說,祖母跟我,都不配吃祭肉了?!”

鄭太後道,“那祭肉有什麽好吃的,我與你講,為了保持祭祀時完整,豬牛肉都是整個兒放入大鼎之中,肉煮太過容易垮爛,故祭肉多是外熟裏生。何況,祭肉煮食不能多放調料,最多放些姜蒜鹽巴,味道可想而知。”

“你要想吃,我令膳房照著煮祭肉的法子煮頭羊給你嘗嘗。”

榮烺說,“祭肉不是給祖宗吃的東西麽,怎麽啥調料都不放啊?”

“祭祀是為不忘祖宗當年厲兵秣馬的不易,讓後人珍惜現在的生活。莫說肉味道不好,便是祭祀用的酒,也多為薄酒,很尋常的。”

叫鄭太後這樣一解釋,榮烺對祭肉祭酒的味道是半點不好奇了,她說,“我也不是想吃,就是不能吃這事兒叫人聽著不舒服。”

她就跟鄭太後偎在一處,榮烺翹著嘴巴問祖母,“祖母你不這麽覺著麽?”

鄭太後說,“明年皇後親蠶禮,屆時朝中內外命婦、宗親貴女,都可相隨,你也跟著一起去吧。”

“我是說這祭肉的事兒。”榮烺別看年紀小,頗不好糊弄。而且,孩子越小,越是較真兒。

鄭太後道,“那我問你,為何親蠶禮只能是女眷參加呢?”

“男人也可以參加啊。我覺著人人都能參加,不應該分出男女之別。”

鄭太後道,“誰能參加不重要,誰不能參加也不重要。”

“那什麽重要?”榮烺好奇。

“禮制。禮制最重要。”

榮烺不明白了。鄭太後道,“有禮制,這世間才有規矩。有了規矩,世間方能太平。規矩是什麽,譬如這小炕桌的只個腳,規矩就是支撐這張桌子平平整整,安安穩穩的。”

榮烺想了想,“男人參加親蠶禮,女子參加祭祀,世間就不太平了?這又不是打仗,我讀史書,史書上不太平的時候,都是打仗的時候,這又不是打仗。”

“能說出這話,可見這半年書沒白讀。”鄭太後端盞溫水遞給榮烺,榮烺念半日折子,正好口渴,就著祖母的手喝了半盞,就聽祖母說,“這倒不至於打仗,但若要改此事,禮部、禦史台就要先上本,他們還不得先吵吵個三年五載。何況,這世間啊,最難改的就是人們早已習慣的事。”

“男人習慣由他們來祭祖,由他們來分祭肉。乍然讓他們改了,他們願意麽?”

榮烺說,“那有什麽不願意的,大冬天去祭祖宗,分個肉而已。”她覺著是小事。

“打個比方。顏相為內閣首輔,不讓他幹了,讓旁人來幹。你覺著顏相願意麽?沒有比內閣首輔再大的官兒的。”

“這得有足夠原由,不然不能隨便處置大臣。”

“對。同樣的道理,沒緣由的,突然要變規矩,你想,習慣這些規矩的人,起碼得問個為什麽吧?”

“可是,這明明是有道理的事。”

“只是你覺著有道理。”

“祖母你不也覺著有道理麽?”

“只咱倆覺著有道理,這是不行的。”鄭太後道,“大冬天去給祖宗磕頭,分一分祭肉而已,瞧著都是小事,可這又是大事。你覺著,後宮不得幹政,是對還是錯?”

“當然是錯的。祖母您經常處理政務,我也經常幫您念奏章啊。”

“但這是太.祖皇帝明令禁止的。”

“那是太.祖皇帝的不對。”

“對與不對沒這樣簡單。在我掌朝政前,這條政令已經施行了幾十年。你心裏偏向我,生來就見我處理政務,故而不假思索便覺著對。你要往深想,當初太.祖皇帝為什麽要定這條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