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人類的本能之一便是虛榮。

不同於成年人學會遮掩,孩子在這一點上的表現更為直接。

像榮烺,就喜歡聽別人誇她。

她還沒聽過有人說她壞話,頭一回,叫禦史趕上了。

待榮玥將帖子寫好,榮烺就對小夥伴兒們說,“你們都不用擔心,我有法子治一治這些多嘴多舌、無是生非的禦史。”

鄭錦問她,“你不是要把左都禦史家的千金叫進宮罵一頓吧?”

“我能幹那事兒嗎?”

鄭錦看一眼榮烺捏著的小拳頭,她其實擔心榮烺把人叫進宮直接幹架來著。榮烺注意到鄭錦的視線,立刻松開自己的小拳頭,還裝沒事人似的擺擺手,“咱們上課不是學過麽,得先禮後兵。再說,這事兒是禦史台尋我麻煩,跟阿方有什麽關系。”

禦史台頭子左都禦史姓方,方禦史家的千金也是曾受邀進宮過的。

榮烺心裏很討厭說她壞話的禦史,不過,她還是很大度的表示,“縱我現在就想把那些壞嘴的家夥們一個個揍個半死,不過,也就是想想。我還是更願意以理服人的。”

顏姑娘立馬道,“殿下這話明白。禦史嘴巴最硬了,倘不能叫他們心服口服,你過去給他一記老拳,他還引以為榮,以示自己不畏皇權,堅貞不屈。”

顏姑娘再三勸道,“殿下您可千萬不能動手,那就成全了禦史,他們心裏還不得歡天喜地,覺著自己得了萬世聲名。反是殿下原本占理,也變得不占理了。”

“放心吧放心吧,我不會動手的。明天就是把帖子派下去,後兒個請朋友們宮裏來想想法子。”榮烺文縐縐的說,“這叫集思廣益。’

見榮烺並不會把方禦史家千金叫宮裏報復,大家才算放心。

夜深,各自回房休息。

榮烺躺床上,盯著頭頂錦帳上繡的蛐蛐、蜻蜓,跟林司儀說,“這些說我壞話的壞東西們,林媽媽,你說我根本不認識他們,他們幹嘛說我壞話?”

林司儀坐在床邊,把榮烺在被子外揮舞的小胳膊塞被子裏去,“他們其實也跟殿下無冤無仇,不過,政治是不講緣由的。恰好他們需要一個機會,如果這件事不能攀扯到殿下,這只能是一件小事,但若與殿下相關,這就成了一個大事件。”

“可是為什麽呢?”榮烺側躺著,眼睛裏滿滿不解,“攀扯到我,只是為了將事放大。把事放大的目的是什麽呢?”

“我說的不一定對。”

“說說看嘛。”

榮烺支起頭,望著林司儀。林司儀再給她裹好被子,柔聲道,“為了讓殿下停止騎射的課程。”

“可這跟他們有什麽相關?”榮烺說,“我學什麽課,跟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

“如果殿下只是自己學,沒有任何關系。可殿下不只自己學,殿下還號召帝都其他閨秀一起學習騎射。”

“那又怎麽了?”

“有許多男人認為,這是不貞靜的做法。他們希望女子能安靜柔順的坐守在內宅。”

“就是沒學騎射前,難道帝都閨秀就個個安靜柔順了?不說別人,華華姐就很活潑。阿錦姐也不柔順啊。”

“這不一樣。她們是個人的,悄不聲的,不能大張旗鼓的性格。殿下這樣張揚,引得帝都閨秀爭相效仿,便冒犯了他們。”

“冒犯他們什麽了?”榮烺說,“讓他們覺著,再這樣下去,女子就不安靜柔順了麽?”

榮烺的邏輯非常好,對林司儀的回答做出總結。

林司儀點頭,“我認為是這樣。”

“哈!世上還有這樣的事?”

像郢王的幕僚子晴先生所言那般,榮烺自幼長於鄭太後膝下,她生來所見所聞便是鄭太後處理朝政,所以,榮烺生來便沒有女子應當安守閨閣,聽從於男人的觀念。

這是一種耳濡目染的認知,所以,榮烺深覺此事荒謬。

榮烺道,“《貞烈傳》上說,女子當相夫教子,當貞靜自守。後妃者,當德賢貞良,安於禁宮,不涉朝務。”

她記性很好,《貞烈傳》也不是什麽聖人所著經史,榮烺復述兩句,同林司儀道,“可我聽說,當初父皇登基時年紀很小,皇祖父留下的輔政大臣很欺負人。如果沒有祖母,我們就要受權臣的威脅了。”

“是這樣。”林司儀道。

“故而,《貞烈傳》上的話也不能全信。若祖母完全不管朝政,現在還不知道怎麽樣。”榮烺眼珠一轉,看向林司儀,“可現在也不是權臣當道的時候,朝中是祖母和父皇做主,禦史竟然敢攻擊我?”

林司儀很難形容這一瞬間的感覺,榮烺眼睛望向她的這一瞬,榮烺話音剛落的那一瞬,林司儀突然感到一種類似恐懼情緒。

可那並不是恐懼,林司儀是照顧榮烺長大的人,她在榮烺身邊的時候與鄭太後一樣長,遠勝榮烺的生母徐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