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郢王妃討個沒趣,未在萬壽宮久坐,便起身告辭了。

鄭太後也未久留她。

邁出萬壽宮輝煌的正殿,沿漢白玉石階而下,穿過植有兩棵古松的庭院,秋天的日影似乎都有些蕭瑟起來,郢王妃回頭望一眼懸在正殿殿門之上的巍峨巨匾,萬壽宮三字熠熠生輝。

郢王妃抿一抿幹澀的嘴唇,帶著侍女緩步離開。

她與鄭太後多年妯娌,彼此間還算了解。鄭氏女子素來缺乏柔順之美,鄭太後掌權後更是如此。

郢王妃嘴上不說,心裏是極瞧不起的。

哪怕鄭氏三代人都權掌後宮,郢王妃依舊瞧不起鄭氏。

她原本打算,出於宗室忠心提醒鄭太後一聲,奈何鄭太後不識好人心。如此,郢王妃自認也盡了心意,反正她不虧心!

先時,郢王妃原打算,若鄭太後納諫,或令女孩子們戴帷帽,或者另擇女先生,也就算了。

既然鄭太後一意孤行,郢王妃可不是那些溜須拍馬的命婦,不論旁人如何,她家的女孩子是要遵顯德皇後之訓的。

至於榮玥,這個長孫女,郢王妃原是想直接帶榮玥回家的。

這伴讀,不當也罷。

只是,也不知鄭太後以後更做出何等顛狂行為,留榮玥在宮中,也能替她留意宮中之事。

哎,為大局,只能犧牲這孩子了。

郢王妃在心裏默默的想。

郢王妃失意的離開萬壽宮,正遇到榮晟帝禦駕過來。

榮晟帝令肩輿暫停,郢王妃上前行禮,榮晟帝倚著靠背的身子微微坐直,向前稍傾,溫言道,“嬸嬸不必多禮。怎麽這會兒就走了,不多陪母後說說話。”

郢王對榮晟帝忠心耿耿,郢王妃頗敢說話,“話不投機。我先走,倒省得你母後不悅。”

榮晟帝唇角含笑,“這是哪裏話。你們妯娌拌嘴不成?什麽事,朕幫你們說和一二。”

郢王妃便將她所擔憂的事說了,“我並不是擔心宮中禮法,也不是有什麽私心,阿玥都大了,該懂的道理小時候都學過了。我是擔心小公主,少時沒有男女大防的意識,難道待年長再學嗎?”

從郢王妃說起來龍去脈,榮晟帝一直含笑聽著,他簡直眉頭都未蹙一下。待郢王妃連說帶抱怨的將事情說完,榮晟帝道,“我當什麽事,這點兒事也值得你們老妯娌姊妹拌嘴。這多大點事,嬸嬸莫惱,嬸嬸原是一片好意,朕與母後心裏都明白。只是我觀歷代史書,倒也不必這樣風聲鶴唳。且不說這是禮部尚書教導公主學問,前朝時,女子參軍打仗載入史冊,視為美談。”

“顯德皇後的《貞烈傳》,自有教化引導之意。男女大防,這不必說,也是要有的。不過,凡事都講究一個度,過猶不及嘛。嬸嬸就放心吧,有朕,有母後,嬸嬸只管安心。”榮晟帝吩咐內侍,“這入秋了,取兩斛珍珠來,給嬸嬸串珠花玩兒。”

人與人真得講究個投緣。

郢王妃與鄭太後,那是多年就有些個不對付。

這些年估計郢王妃的心氣兒散了不少,再加上郢王對榮晟帝忠心耿耿,郢王妃也與榮晟帝頗為親近。

同樣是被拒絕,從鄭太後那裏出來,郢王妃就暗氣翻湧,險氣出內傷來。但話從榮晟帝嘴裏說出來,郢王妃就眉開眼笑的,笑道,“我上了年紀,也愛叨叨,陛下不嫌我嘴碎就是了,哪兒還能要陛下的珍珠。”

“嬸嬸年歲正當,這珍珠不配嬸嬸都糟蹋了。”

郢王妃又是一陣笑,這才拜別離去。

郢王妃走後,榮晟帝的笑也漸漸收了。肩輿進入萬壽宮,院中宮人內侍悉數行禮,榮晟帝進去,向母親請安。

順柔長公主見榮晟帝,知道這是剛下早朝,恐怕要說朝中事,遂起身道,“母後、陛下,我還有些事,就先告退了。”

榮晟帝道,“內務司那裏有新供的珍珠,我打發人給皇姐送了些去。”

“好端端的,陛下怎麽賞我珍珠?”順柔長公主問。

“皇姐現在是我閨女的先生,朕怎麽能不多送些束脩?”

一句話逗的大家都笑了。

“那我就大方受了。以後再有這樣的束脩,陛下只管著人大方送來便好。”順柔長公主一笑告辭。

“皇帝今天怎麽這麽高興?”

“先時是因新政失敗,我心裏既懊悔,又覺著愧對母後,也覺著有些沒面子。”榮晟帝難得這樣坦誠,把“沒面子”的話都說出來了,“母後您這樣有才幹的人,是不理解平庸人的苦惱的。”

“打小登基,先時我們受權相欺負,那時我苦於年紀小,只能讓母後保護我。後來,漸漸大了,讀了那麽多明君典故,我也想成為一代明君。看母後處理朝政也不難,我打小就跟在母後身邊學的,結果,自己一接手就什麽都沒辦成,還致使朝中重臣對立,就連我也受了蒙騙。我心裏懊惱極了。越懊惱,越不想承認自己的無能,非要嘔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