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麟趾宮

申正。

文昌閣。

師傅向榮綿起身行一禮,“殿下,今日授課就暫到此吧。”

伴讀們起身,垂手避開師傅的禮,榮綿回半禮,他下午功課都是到辰正為止,“有勞衛師傅了。”

目送衛師傅告退,有小內侍進來,輕手輕腳為榮綿整理書案。近侍提了食盒進來,後面跟著一溜擡桌椅的小內侍。待桌椅擺放停當,近侍打開食盒,幾樣細巧點心擺在桌間,搭配幾樣或甜或淡的湯羹飲子。

下午功課結束後,榮綿有用茶點的習慣。

待榮綿坐下,伴讀們依次恭敬坐在榮綿下首,右下首第一位是伴讀鄭徽,左下首的位子則空著,另兩位伴讀分坐左右次位。白玉碗裏一道蜜汁櫻桃,鮮紅的櫻桃襯著琥珀色的蜂蜜,愈發顯得顏色分明,晶巧可愛。

鄭徽指了指這道蜜汁櫻桃說,“殿下最愛櫻桃,現在也正是吃櫻桃的節令,殿下嘗嘗。”

“不只我愛吃,徐家表兄也愛吃櫻桃,他也病了幾日了。我打發人去瞧他,總說無大礙,只是尚未大安,不能進宮。”榮綿對近侍道,“再取一碟子蜜汁櫻桃,給徐家表兄送去。讓他好生將養。”

近侍面色如常的應一聲,“是。奴婢這就吩咐人去辦。”

兩位伴讀悄悄看鄭徽一眼,鄭徽面無殊色,只是輕輕抿了下唇。

宮中素有食不言的規矩,陪榮綿用過茶點,三位伴讀一起告退出宮。

榮綿去萬壽宮給祖母請安,他一向如此,先去萬壽宮,再去父皇那裏,最後是母妃的麟趾宮。

今日亦如往常。

待榮綿行過禮,鄭太後招手讓他到近來,看看他的氣色,問今日衛師傅教了哪些功課,用了哪些茶點,茶點可用的香。

榮綿一一答了。

見妹妹坐在榻桌一畔,榻桌上擺著幾摞奏章,榮綿問妹妹,“阿烺又學認字了?”

“嗯,我今天又學了好幾個字。”

榮烺三四歲的時候,鄭太後偶爾教過幾句詩詞,就發現這個孫女格外聰明。小孩子大都是教兩三遍就能會的,不過,榮烺都是過耳不忘。更難得的是,第二天問她,她還記得。待隔三五天問,依舊會。

待鄭太後教榮烺認字的時候,都曾感慨,以往只聽聞世上有過目不忘之事,今兒算是親見了。

鄭太後也博聞強識,但自認沒有過目不忘之能。

所以,別看榮烺年紀小,她如今已認了五六千字。只是因人少不易早拿筆,方沒有習字罷了。尋常一些基礎書本,也早背會了。

鄭太後看奏章時,她閑了也會翻一兩本,看上面的字,有不認識的字或問祖母或問林司儀。

榮綿笑著跟鄭太後說,“祖母,也就阿烺是公主,要是外頭男子,肯定能考狀元。”

鄭太後拍拍他的肩,“去看看你父皇吧。你母妃今日身子不適,你去請個安就出來。過來給我念奏章。”

“是。”聽說母親不適,榮綿起身便去了。

榮烺看阿兄背影匆忙的離開,立刻意識到,祖母這樣說,可見阿兄也不知道外祖父過逝之事。

榮綿急著去看望母親,路上便走的急的些。近侍緊隨他身畔,榮綿問,“父皇在明安殿麽?”

“是。殿下別急。貴妃娘娘玉體微恙,肯定早宣太醫看過了。宮裏什麽好藥都有,李嬤嬤又是再仔細不過的。”

“我總要見到母妃才能放心。”

榮綿記掛母親,雖則覺著父親神色中有些說不出的晦暗,也只以為父親是擔心母親。他懂事的說,“父皇放心,母妃不會有大礙的。兒子這就去給母妃請安,侍奉湯藥。”

榮晟帝神思不屬,只說一句,“好好跟你母妃說說話,跟你母妃說……”

榮晟帝的話忽然頓住,榮綿等一會兒,見父親神色愣怔,便問道,“父皇,要跟母妃說什麽?”

擡到半空的胳膊無力垂下去,榮晟帝聲音愈發輕了幾分,“說,讓她好好將養。”指尖向外一擡,打發兒子去了。

以往,榮綿哪次來麟趾宮,宮裏都是歡笑熱鬧非常。今次卻似乎格外冷清,悄不聲的,院裏都沒幾個人。

榮綿直直往正殿去,宮人都來不及打簾子,榮綿一揮紗簾,人已是進去了。

徐貴妃一身素淡衣裳倚在榻上,頭上首飾全無,一把黑亮烏絲委在胸前,臉龐蒼白,眼睛猶帶紅腫。

宮人通傳一聲,“娘娘,大殿下來了。”

榮綿人已快步進來,一見母親這般憔悴形容,嘴裏急問,“母妃您怎麽了?”人已奔上前,站在徐貴妃跟前,仔細盯著徐貴妃看,榮綿問,“母妃你哭了嗎?誰惹你不高興了?”

徐貴妃的眼圈陡然一紅,強忍著淚水,“我沒事,誰敢惹我不高興。綿兒,你這是從你父皇那兒來。都學了哪些功課,今天是衛師傅講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