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隔壁

天邊最後一絲霞光也消逝幹凈, 遲霧面無情緒,手裏端著塊西瓜,剛從裏面挖的最脆的一塊。

她平靜地望著談屹臣, 腦子裏就一個想法——

這人算賬來了。

她垂眼, 假裝沒聽見,順利地穿好拖鞋從藤椅上起身, 往院子裏走。

見她那渣到不行的反應, 談屹臣微哂, 興致缺缺地挑下眉,也沒指望她能回什麽, 見人走了, 也轉身邁進大門。

兩個老太太感情好, 兩家院子相鄰並且不是完全隔開,中間原本有道兩米高的水泥墻,但為了方便兩家串門, 尤其是陳奶奶這兩年腿腳不好,從大門口繞要走台階,於是直接從中間被鑿通了個兩米多寬的門。

所以跟命中注定似的, 在隔墻中間被鑿通的那塊,兩人又碰面了, 默契的相互對視一眼, 再各自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

遲霧進屋。

“談屹臣回來了?”徐芳華在屋裏繡十字繡, 聽見門口的動靜,撂下東西從窗戶口探出半個身子問。

她點頭, 把還沒吃完的西瓜放置在餐桌, “嗯”了一聲。

“他也回源江啊, 沒聽你陳奶奶提過, 不過你倆怎麽不一起回來?”

遲霧擦手:“我不知道他回來。”

要是知道,她會把時間錯開。

“哦。”徐芳華沒什麽疑問了,又坐回去繼續做自己的事。

隔壁,因為周渡這段時間臨時被一家醫院聘請過去坐診,去了京北,所以家裏就只剩陳琴一個。

“外婆?陳大美女?”談屹臣邁進院子裏,試探地喊了聲。

“看電視呢。”陳琴撂下手裏的貓,朝已經灰暗暗的外頭看。

她剛才就聽見停車的動靜了,一聽這聲就是談屹臣喊的,不怎麽正經,但聽的人心裏挺高興,小時候就靠那張嘴哄的家裏長輩團團轉,長大了那張嘴反而欠起來了,情商倒著長。

陳琴戀戀不舍地從電視上挪開眼,看談屹臣個高腿長的站在那笑著看她,挺稀奇地問:“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談屹臣進屋,撂下身上的挎包,隨口扯了個理由:“我媽讓我回來待兩天。”

“是嗎?沒聽你媽跟我說。”

他拿起桌上的蘋果啃了口:“臨時決定的。”

“哦,吃過晚飯了嗎?”陳琴問:“沒吃自己去買一點,我懶得做,晚上還是在你徐奶奶那吃的。”

“吃了。”他點頭。

談屹臣上次回源江還是三年前中考完那會,之後都是逢年過節,談承把兩家老人接到南城去。談屹臣看了眼眼神都舍不得挪的老太太,把車鑰匙撂到桌面,默不作聲地擡腳往二樓走。

小時候在這邊住的就是二樓,有一間是他的臥室,老街這邊大多數還留存著自蓋的樓房,特別有情調的會在頂上會多建一個閣樓。

外頭天已經完全黑了,偶有幾聲跑運輸的卡車哐當哐的聲,小鎮的夜晚靜謐安詳。樓梯間沒開燈,就著一樓客廳的光線,談屹臣不緊不慢地踩著台階上樓。

等他到了樓梯口,憑記憶打開二樓燈的開關,還沒來得及懷念感懷,推門瞬間的灰塵把他嗆得半天緩不過神。

樓下陳琴放聲朝上面喊:“你來也沒跟我打招呼,樓上好久沒人住了,我膝蓋不好跟你外公這幾年都住在樓下,你自己看著收拾收拾,有什麽收拾不過來的喊我。”

談屹臣右手恰在腰,下頜微擡,又懶又勁地打量一眼塵蒙蒙的木地板:“噢。”

打量完,他擡腳往之前的臥室走,談家和遲家的樓房是一起翻蓋的,裝修是周韻一手操辦,北美的田園風,窗簾子淡綠色,郁金香樣式的白色吊燈。

臥室窗門緊閉,因為太久空氣不流通,室內散發出充斥著灰塵和木頭混合在一起的灰蒙蒙的味道。

談屹臣咳了聲,眉頭微蹙,擡手揮揮在空中漂浮的灰塵,往床邊走。

床只剩下一個木頭架子,床墊立在一旁,談屹臣瞄了眼,把手從兜裏拿出來,試探地用食指在上面輕抹一下,手感粗糲,積了很厚的一層灰。

看完一圈,談屹臣沒猶豫地轉身下樓,拿起桌面上的車鑰匙。

陳琴抱著懷裏的狸花貓,看他一眼:“外面天都黑了,你去哪?”

“二樓落了太久的灰,得叫家政過來消殺處理。”談屹臣把手裏的鑰匙繞在手裏轉了圈,跟老太太開口:“我先去外面找家酒店,白天再過來。”

“是嗎?”陳琴撂下貓,從輪椅上下來,慢騰騰往樓上走,兩分鐘後又下來:“是不太能住人,不過好點的酒店要跑挺遠,附近只有小賓館,八十一晚,你睡嗎?”

八十。

談屹臣心如止水地站在那,舌尖稍抵下腮,擡頭望了眼樓上,又收回視線,腦子裏過了遍八十一晚的小賓館該是什麽樣,一瞬間心如死水。

“我先去你徐奶奶家看看有沒有空房間吧。”陳琴臨走前又回頭看他一眼:“你住嗎?要是不住我就不去問了,別打擾人家,實在不行你在客廳打個地鋪,這天也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