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第3/4頁)

人類退化的功能在理智被剝奪的同時居然也獲得了新生,開始能夠看到那些從不屬於有機物或者無機物中的任何一邊的東西,開始讀懂那些無法閱讀的圖景。

並且一步步看得越發清晰,一步步走向既定的滅亡與瘋狂。

海音寺溯遊重重地把自己砸進柔軟的床鋪中,他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喉嚨,雙目緊閉,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發出即便強行壓抑也異常痛苦的喘息。

汗水浸透了他單薄的睡衣,黑色的碎發一縷一縷地黏在前額,他顫抖得厲害,就好像是在忍受無法拒絕的痛苦,無孔不入的呼喚幾乎讓他開始惡心,大腦就像是被鐵勺子攪拌的黃油。

過了很久,他才終於不再顫抖,多年以來不斷地在反復學習適應環境的這一經歷,讓他終於能夠在一浪高過一浪的呼喚中保持著屬於自己的理智,盡管這樣的理智看起來隨時要崩潰。

艱難地擡起眼皮,海音寺溯遊半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床頭的鬧鐘和魚缸,紅色的瞳仁已經被淚水泡得透亮,因為昏暗的室內光線而看起來像是被泡在無人收藏室的福爾馬林裏,濕漉漉的卻又冷漠至極。

時間已經到了午夜,在這場漫長的瘋狂於理智的博弈中,海音寺溯遊自己的意志終究是占據了上風。

但是他冷靜地知曉著這樣的勝利只是暫時的,只要沒有徹底解決這個麻煩,他終究會被那些可怕的東西吞沒,一種沉重的氛圍在房間裏無聲地彌漫開來,和冰冷的夜色混合在一起。

不過在看到那只依舊在魚缸中平穩地遊弋的紅色金魚,那種宛若非人金屬色澤從海音寺溯遊眼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層溫和的水澤,人類的溫度和情感一起回歸。

近乎虔誠地把額頭貼在缺了一塊的玻璃魚缸上,與金屬不同,卻同樣冰冰涼涼的感覺讓海音寺溯遊幾乎完全清醒了。

他垂下眼,默默地看著水中的漂亮金魚,心中無端地升起了幾分艷羨之意,不過那些並不切實際的想法很快就消失了。

繼續在魚缸旁邊坐了一會兒,在金魚吐出的第十三個泡泡炸裂開來之後,抱著膝蓋坐在床沿上的高中生終於有了動作。

他走過去的腳步也許還有些遲疑,但是當海音寺溯遊真的來到窗戶邊,打開窗簾的動作卻已經變得確定而平穩。

盡管僅僅是拉開了窗簾,但是海音寺溯遊依舊不由自主第打了一個寒戰,窗戶依舊關閉得好好的,只是室溫卻像是在窗簾被打開的那一刻就驟然下降了幾度。

視線,無孔不入的視線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樣,肆無忌憚地突破了玻璃的圍堵,像是水銀瀉地一樣,隨著月光充斥了整個房間。

但是這並不是月光那種溫和而無害的東西,海音寺溯遊清楚地知道這一點,而是自己必須去面對和搏鬥的對象,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眼下已經是不成功便成仁的地步了。”海音寺溯遊擡起頭,從窗戶向外望去。

手中的紅皮筆記本在窗簾被打開的一瞬間顫抖了一下,又很快恢復了平靜。

窗外,天空中除了在正中高掛的明月,還有兩個物體正在彰顯著存在感,在夜幕中顯得突兀極了。

只是似乎並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圓,有不少天文愛好者正在忙於拍攝,甚至夜晚的路上也有行人駐足觀賞,但是現在看來只有海音寺溯遊一個人能夠看見如此光景。

紅色的“太陽”又或是別的什麽,海音寺溯遊只能夠用太陽或者眼睛之類的詞語來形容他們,因為那確確實實是在燃燒和膨脹著的紅色物體,甚至對於月亮展開了包圍之勢,就連剛才還純凈無暇的月光似乎都在隱隱地帶上了血色。

海音寺溯遊努力地平復著自己的呼吸,以免這樣重要的本能也因為恐懼而被奪走。

年幼時的恐懼和擔憂似乎在現在變成了現實,潛伏在黑暗中的恐懼一點點地侵蝕著他的體溫和思想,所有關於未知的害怕與驚愕都在這一層薄薄的玻璃後的黑暗世界裏現形,雪花般無窮無盡,紛沓而來。

親眼目睹荒神的全貌只不過是一個契機,將從前設立的暗示徹底擊垮,將血淋淋地現實展現在眼前。

海音寺溯遊從一開始就明白,自己的精神世界究竟危險到了何種地步,此時此刻所目睹的高懸於黑夜之上的物體就是最好的印證。

好熟悉,非常熟悉,極其熟悉,熟悉得就像是在使用自己的肢體,熟悉得就像是每天在呼吸的空氣。

那雙紅色的圓球,是如此地令人熟悉,空洞而詭異,卻又帶來無盡的慰藉和迷戀。

海音寺溯遊陷入了一陣恍惚之中,片刻後就找到了這種玄而又玄的奇妙宿命感的由來。

那是他無數次在夢中見過的場景,更是他無數次近距離接觸過的恐懼和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