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種黑紅色的力量在他眼前熊熊燃燒, 像是一顆曾經的恒星的末路。

海音寺溯遊無端地想起了那個此時此刻正站在,蝴蝶軟糖車間門外的黑紅色鬼神的配色。

也是在此時,海音寺溯遊發覺自己已經完全找回了關於對於自身的認知,罕見地能夠在夢境中思考。

是的, 他當然知道這是夢境, 即便是靈視和一些能力特殊的“東西”能夠模糊人對於事物真實性的認知, 但是他依舊能夠分辨出這是夢境。

也許是出於某種直覺,也許是別的什麽, 至少在這裏看到的那些放在真實世界中早就讓他萬劫不復的東西, 在這裏卻並沒有讓他動搖。

熟悉感和直覺是非常奇妙的東西, 尤其是對於海音寺溯遊這種程度的靈視能力者來說, 這兩者比眼見為實更值得信賴。

即使看見的都是些可以報警的東西, 但是海音寺溯遊依舊沒有認為他們是危險的。

也許這樣的夢和他的靈視能力有關,他的靈視能力總是會在做了這樣的夢之後獲得不同程度的增強。

他有向系統請教過,但是大多數的自己只能回復他一個暈開的墨跡,倒是從老薩滿的身上回收的那個意識給予了他肯定的答案。

海音寺溯遊目前為止還是比較信任這個意識的,在無數個“他們”之中,這個“他”幾乎是最強的一個, 也是曾經最接近神明的那一個“他”。

只是海音寺溯遊幾乎得不到從他那裏傳來的聲音,就好像這個“他自己”正距離他們十分地遠一般,在聲音無法傳達的地方靜默著。

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大, 就像是毛毛蟲的繭一般,將海音寺溯遊團團包圍,不留一絲一毫的縫隙。

聽覺在這一刻似乎被交換為了一種更加敏感的視覺能力, 再微弱的光線都仿佛變成了一種負擔, 眼淚抑制不住地流出來。

海音寺溯遊睜開了眼睛。

他面前的是一盞昏暗的台燈, 紅皮筆記本在他面前攤開, 隨著風的吹拂嘩啦啦地翻著頁。

窗戶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打開了,海音寺溯遊努力地回憶了一下,卻並記不得自己在睡著之前是否打開過窗戶。

不過這些都並不是重點,今晚的月亮並不是非常明亮,雖然圓潤如盤,卻多少顯得有些黯淡,這不是什麽好兆頭,不明亮的月光幾乎預兆著鬼神的活躍,開窗戶是不太明智的選擇。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要把窗戶關上。

在站起身的時候才發覺有一只蝴蝶又或是蛾子之類的正停在停留在台燈的燈罩上,但是還未等他湊近,這只飛蟲就像是受到了驚擾一般,消失在他眼前。

海音寺溯遊沒有特別在意這件事,繼續著自己的動作,但是在他湊近窗前的時候,身體卻僵住了。

從玻璃的倒影中,他清楚地看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的身影。

一個熟人,一個用熟人來形容都會顯得生疏的人。

他血脈相連的親人,卻又是如此熟悉而生疏的親人。

有著三種顏色的頭發的老人正站在靠近門的地方,室內的光線僅僅來自於這台並不是非常明亮的台燈,海音寺溯遊看不清更多的東西。

夏目漱石的臂彎裏正搭著一層薄薄的被子,似乎是想要為坐在窗前的桌子旁的少年披上。

見到海音寺溯遊忽然醒來,他看起來有片刻的驚訝,但很快又恢復了那副讓海音寺溯遊無法分辨他此時情緒的表情。

海音寺溯遊知道自己此時在老人眼中是怎樣的形象,一只領地被入侵的小獸。

但是這樣下意識的警惕與敵意在夏目漱石的一只腳踏入房間救被收起了,他下意識地把自己的外公擺到了一個微妙的位置,不願意在他面前表現出破綻。

他沒有詢問夏目漱石是如何進來的,這不是最需要追究的事情。

這是他父母的房子,現在想來大門的備用鑰匙的下落也明晰了。

同樣,他也沒有詢問夏目漱石前來的目的,無論是什麽,海音寺溯遊都明白自己很難從這名曾經身居高位,現在看來也會長久如此的老人那裏得到太多的真話。

也許在這個世界上,他可以信賴的親人只剩下了夏目貴志也說不定。

不過雖然他沒有詢問夏目漱石任何問題,就好像對於老人的到來無動於衷,但是夏目漱石反倒出聲解釋了起來。

“我能進來嗎?”眼見海音寺溯遊已經醒來,老人自然感受到了房間中微妙的氣氛,語氣溫和地問道。

著顯得有些過於禮貌了,海音寺溯遊不合時宜地想著,屬於感性的那一部分像是在無聲地哭泣著,但是很快救被理性以壓倒性的優勢給取代了。

“請便吧。”海音寺溯遊同樣用那種很難在親人見用上的冷淡語氣說道,禮貌反倒是一種疏離。

站在門口的老人感受到了這一點,卻就好像是面對著小孩子的叛逆期一樣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海音寺溯遊無端地感受到了煩躁,他討厭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