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月光。

“或許, ”周歲一張口,聲音已經微啞,“你並不了解我。我暴露在你面前的只是冰山一角, 有好的那面,但也有壞的那面……”

盛明寒原本想說些什麽,但是一瞬間,忽然有種直覺讓他把話咽下去。他忽然下意識地想,對周歲來說, 這或許是很難得的一次機會,他應該聽對方把話說完。

“我只是、我只是覺得——”

周歲忽然哽咽, 盛明寒擡手摸了摸他微微濕潤的眼角,靜心地聽著。

他只是覺得,自己活得沒什麽意義。

“我很想靠自己去完成,不依靠你, 不依靠劉總,不依靠陳哥, 不依靠任何人。但事實證明, 我做不到,我不是你……”

從前他什麽都沒有的時候,別人想怎麽說就怎麽說, 他看不到也就不會在意。但是自從遇見了盛明寒後, 好像一切都變了。

他們開始對周歲有所要求,對他的長相、成績和演技挨個評定, 細化具體分數, 稍有不慎就要拿出來劈頭蓋臉地指責一頓。

仿佛周歲從這一刻開始, 只是為了不斷補充、完善‘盛明寒伴侶’這個標簽。

因為他的愛人非常優秀, 以至於他稍微平凡普通一些, 就顯得格外得不協調。

不僅如此,甚至於陳海蕭、劉總和星程,這些原不屬於他的責任,因為他戴上了一頂桂冠,而不得不承擔起來。

他可是盛明寒的‘伴侶’啊,怎麽可能撈不到好資源,怎麽可能掙不到錢,隨便從手指縫裏漏一些出來,就足夠養活整個公司了。

但是從來沒人問過他,這種‘嘉獎’他想不想要,需不需要。

像是這些一直壓在他心底的痛,像剪不斷的細漁網一樣,牢牢地捆在他的心臟上,每跳一次,就會感受到束縛,感受到內疚,折磨又無助。

周歲從來不會哭出聲音。以至於盛明寒一直以為,眼淚淌下來的瞬間,是無聲的。

但其實不是,不應該是。

這份痛苦,他如今也感受到了。

“你沒必要一個人完成這些。”盛明寒輕輕把他的下巴擡起來,注視著周歲水盈盈的目光,“給他們發工資的是劉曉東,劉曉東卸任之後,還有我。我們才是他們的真正老板,這些和你沒有關系。”

他明白,他都明白。

周歲是個道德感極高、又很有責任心的人,所以很容易就被道德綁架,架到他本來不應該去的高地上。

這些他都清楚。所以盛明寒毫不猶豫地為他卸下了這些不屬於他的責任。

“他們拿著工資,就應該幹好自己的活,做好分內的職責。我知道你和他們感情深。”

盛明寒掰正了他的肩膀,輕柔又嚴厲地說,“但他們不是你的責任,他們和你一樣,都是靠發工資吃皇餉的人。只要在法律範圍之內,沒有任何人可以對你提出要求,要你做什麽樣的人,你的人生只能你自己負責。”

“可是……”

周歲的淚控制不住地淌下來,他像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但是盛明寒卻不讓。用一種逼迫的姿勢讓他仰頭看著自己。

盛明寒甚至能感受到他一陣陣細小的抽動,像是受驚的小動物一樣,握在掌心裏能感受到心臟起起伏伏的脈搏。

“我接受不了……我沒辦法接受自己。”

他終於說出了實話。

離婚之後的那兩個月,他瘋狂地接廣告拍戲,每天晚上,獨自睡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就有種死神下一刻會帶走他的錯覺。

在那段時間,周歲在每次下完工,回酒店的時候戴著墨鏡,可眼淚總是含在眼眶裏,又較勁發狠一樣地憋回去,周而復始。

哭腫了,會影響拍攝。

他努力地想要證明自己,用工作填滿盛明寒帶走的那部分空隙,但是還是不行。

但是每次在劇組拍戲,他坐在戲場的馬紮上,看男女主調試走位、互相飆戲,輪到自己時,腦子裏只剩下空洞刻板的台詞。

所有的導演都誇他工作認真。

但是沒有一個人認可他的演技。

大家似乎都習慣了,哦,這個是盛明寒他老婆,演技本來就不怎麽樣,反正是配角的戲份,糊弄糊弄過去吧,等配音來救。

周歲就坐在小馬紮上,想象著盛明寒開機後會怎樣處理、過渡這段感情。

但不管怎樣,應該都沒有他糟糕。

在無數個夜裏,周歲總是徘徊著生出了想要退圈的念頭。或許,他可以像個普通人一樣做一些小本買賣,不用活在鎂光燈下,他想出攤就出攤,不想做生意就掛牌休息,或許這樣會自由自在一些。

他心裏很清楚,自己是沒什麽天賦的。

他從小就並不是一個聰明的孩子。

本來什麽都沒見識過的時候,尚且可以安得其樂,但是當他跳出來看過世界,就再也沒辦法接受自己只是井底的青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