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儲君之依(第2/3頁)

在與漢臨漠這種近距離的對話中,燕熙每個骨節都記起了那五年裏被磨練敲打的疼痛,那時候他再痛,還是一次次地走向漢臨漠對他示範的刀鋒,此時燕熙仿佛又回到那種狀態中。

燕熙雙手端正地搭在膝上,微側向漢臨漠道:“各郡府縣所繳軍糧,隔日便有官報到徒兒那裏,這些徒兒都是知道的。戶部的軍餉有梅筠盯著,內閣裏還坐著老師,朝廷絕計是不會為難西境軍餉。只是國庫空虛,大靖幅員遼闊,到處都嗷嗷待哺,戶部管著全國的賬,也不能一味地偏向西境。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再催底下的官府也無濟於事了。空缺的糧餉,西境還得自己想辦法。糧餉就是戰力,我既為西境總督,必不會短了軍士們一分一毫。”

宋北溟察覺出燕熙又回到從前的緊繃。

他聽聞過漢家軍訓練的嚴格和艱苦,能夠明白燕熙對於漢臨漠的又敬又畏。他看燕熙在漢臨漠面前習慣性地垂著眸,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漢臨漠知道燕熙私底下有些積蓄,可他只知燕熙拿了天璽帝的私庫,並不知燕熙還有旁的錢路。他是不善言辭的師長,心疼身為儲君的徒弟要花錢的地方多,卻不會輕易說出這種柔軟的擔憂。他眉間因常年重慮已擰出川字,此時他眉間褶皺更重,沉聲說:“微雨,軍需是無底洞,拿私錢補軍需,只怕是杯水車薪,你莫要空了積蓄。”

他們師徒間習慣了吝嗇的情感溝通,彼此說話都是一板一眼,燕熙道:“師父放心,徒兒心裏有數。”

比起燕熙只有一個師父,宋北溟有很多師父,他更擅長於處理這種師徒關系,他反而懂了漢臨漠內斂的愛護,於是接話道:“都統大人放心,北原這兩年有些儲備,真到了斷糧那日,北原的救急糧走娘子關和平川糧道,供應西境全境只需三日。”

“夢澤所說可作為危時救濟。”燕熙道補充道,“師父,我確實有籌糧的法子,保長久不敢說,保一年冬糧還難不到我。”

漢臨漠一向知道燕熙是有主張的,聽燕熙如此斬釘截鐵,心中便定了下來。

倒是聽到宋北溟毫不猶豫地要資助軍糧,漠臨漠頗感詫異,他凝視了宋北溟好一會兒,沒再多說什麽,接著道:“第二個難處是老兵不足。守衛軍目前能用的只有兩萬漢家軍、兩萬西三衛駐兵以及五千玉關縣的守衛軍,剩下的兵員統共不到一萬人,而且大都是混吃等死的。這些兵守關卡勉為其難,守漫長的西境邊線,實在是捉襟見肘。雖說正在募兵,但整肅軍紀不是一日之功,老兵不夠,新兵就很難帶出師。”

燕熙這幾日也一直在想練兵之事,正要開口,那邊宋北溟又把話接過去了:“都統大人,北原的三萬踏雪軍已經在路上。”

“甚好!”漢臨漠愣了一下,而後眉間松開,從座位上嚯地站起,激動地說,“踏雪軍——若有踏雪軍來,當真是求之不得。這是大帥的意思麽?”

燕熙幹巴巴地閉了嘴,發現自己身為總督,居然插不上話。

宋北溟在漢臨漠的注視下,鄭重地回話:“此事我來西境前和長姐議過,前幾日和微雨也商定好了,微雨的意思我在信中都和長姐說了,前日收到回信,說長姐已經在點兵,挑了三萬精兵,聽憑西境調遣。”

漢臨漠面上的濃郁終於散開,他朝著燕熙走了兩步,像是想和燕熙分享什麽,又克制地止住了步子,兀自連說了好幾聲“好、好、好”,再坐回去,側身對宋北溟道:“本都謝過小王爺和宋大帥!”

宋北溟和漢臨漠有著姻親,他的二嫂漢臨嫣是漢臨漠的胞妹,他算是漢臨漠姻親的弟弟;加上宋北溟在宮裏讀書時,曾在漢陽手底下學過武課,算是漢臨漠的師弟。

漢宋兩家,關系匪淺,兩家人掌握了大靖過半的精銳兵馬,這是令京官們寢食難安的關系。是以宋北溟在靖都那幾年,為著避嫌,很少和漢家走動,就算碰面了,互相也是以官職相稱。

實則他們難得私下裏見時,宋北溟是叫漢臨漠“大哥”的。

“不敢當,都是為朝廷做事。”宋北溟在現下的氛圍裏,緩緩地補了一句,“大哥,莫要客氣,都是一家人。”

他叫這聲大哥,便是要和漢臨漠推心置腹地說話了。

燕熙聽到這一聲大哥,緩緩地擡眼,古怪地瞧向宋北溟。

他猜不出宋北溟突然這樣是想說什麽,又對這種錯亂的輩份關系感到莫名。

宋北溟得意地對燕熙輕勾了一個笑——我是你師叔。

燕熙這便宜被占得無話可說,只能收回視線,在心裏好笑地謀劃著要如何應對夜裏宋北溟可能會有的輕薄。

漢臨漠對兩個小輩的眉來眼去只作不知,接著道:“第三個難題,幕兵困難。如今我和夢澤募兵,得打著漢家軍和踏雪軍的名義才招得來人,西境的百姓已經不相信官府和衛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