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暗夜執燈(第2/3頁)

商白珩所言,與燕熙當年棄儲而去的想法不謀而合,燕熙不由為之一振,緩緩點頭。

“娘娘當時,別無選擇,一則他為著母子情份,不能勉強於你;二則,你若永居深宮,我們無法接近,你四周皆是權貴,娘娘為著我們安全,也不能將我們暴露於你。”商白珩頓了頓,陷入某種哀思,他沉沉地說,“彼時娘娘辛苦多年,身心俱疲,已存了死志。而後是你提出不當太子,叫娘娘豁然開朗,她拼命替你掙下了一線重啟的生機,也為我們留下了希望。”

聽到唐遙雪的痛苦,燕熙悲不自勝,他沉哀許久,問道:“母後單憑我只言片語,如何能料到那般多?”

“太子之位代表著無上尊榮,你唾手可得,卻肯放棄,說明你看懂了其中兇險。”商白珩振奮起來,“這一步活棋是你自己走出來的。微雨,你當年只有十四歲,尚且能做到如此,我們這些人追隨於你,又有何懼?”

燕熙從前讀過不少史書,知道各朝各代都有這樣的仁人志士。然而想靠極少數人或是個人之力,扭轉一個朝代的興亡,何其困難。他們的結局,大多難逃郁郁而終、心如死灰;能開天辟地者,鳳毛麟角。

燕熙緩緩地收起了畫,將它鄭重地放到櫃中,再折身回來時,端坐問道:“周慈的代號是什麽?”

商白珩道:“他是立春,妙手回春,濟世救人。”

燕熙點頭,周慈的代號與他所料一致。他看向商白珩,心中已隱隱有猜測,只覺不忍,話在喉嚨滾了滾,他才小心地問:“老師您呢?”

商白珩很坦然:“我是清明,祭奠亡靈,教化新生。”

燕熙心中一凜,向死而生。商白珩的死志,寫在了代號裏。

燕熙心中難過又震撼,調息數次才道:“我母後呢?她是小雪或是大雪嗎?”

商白珩搖頭,極為沉重地說:“娘娘是冬至。至暗之夜,至冷之季,她身陷最黑暗的中心,然自她過後,便是光明。”

燕熙聽到“冬至”,便知其意。

柔弱女子,卻隱入了至暗之中。

燕熙知道唐遙雪苦,唐遙雪困於深宮,受各方傾軋和利用,若非心志堅定,早就崩潰了。唐遙雪用柔弱的雙肩,扛起了“冬至”的使命,背後的艱難苦楚,簡直叫人不忍細想。

燕熙悲從中來,囁嚅道:“所以,她很苦對麽?她當時大約已是心如死灰,若非我自己提出,她寧可含恨而死,也不願與世間再有瓜葛,對不對?”

然而,世間已無唐遙雪,商白珩無法回答燕熙。

燕熙在痛極的悲愴中又問:“文斕的代號是什麽?”

“大寒。”

燕熙巨慟,竟然是大寒,寒冷到極致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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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原。

莽戎果然大舉來襲。

宋星河代執帥令,領兵於雲湖的臨西洲與莽戎短兵相接。

這裏正是喬林所在的雲湖第十四營屬地,宋星河首戰告捷,擊退了莽戎前鋒。

宋星河的鎧甲上濺滿血跡,他手握“扶雨”,在如注的暴雨中,覺得這天氣不正常,莽戎的易挫不正常,交戰地也不正常。

此處與西境相接,西北方是漠狄,他向西境發出的信報未有回音,派往漠狄的人馬也不見回信。宋星河驀然意識到,這是一次不同尋常的進攻。

除了莽戎,或許還有其他方的參與!

雨打濕了他的眼簾,夜幕降下,宋星河轉身望向西北,忽地升出強烈的不安。

將士們酣戰後,疲憊又亢奮的重喘響在主帥耳側,遠處莽戎大軍像黑潮般退到暗夜裏。

宋星河在所有視線的中心,在某個刹那,他警惕地舉刀傳令:“回防。”

然後對副將焦武說:“命臨西營死守西境邊界,不得放姜西軍入北原。”

大軍急速後退,就在路過娘子關時,那本該是同袍的城門上,忽地飛石襲來。

數十架投石機仗著地勢之便,用巨石對準了踏雪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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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都,北原王府。

宋北溟已經在沙盤前看了許久,手邊擺著一沓賬本,他蹙著的眉一直沒松過。

方循敲門進來,見宋北溟半天沒動,輕聲地說:“主子?”

宋北溟道:“二哥的來信說,我從姜西軍弄來的那批火銃不好用。這事太蹊蹺了,姜西軍的賬本裏,每年花在火銃上百萬兩白銀,請了無數工匠,用了無數好料,就造出那點不中用的東西?火銃便是再難造,也不至於難用到那地步。姜西軍把錢花哪去了?”

方循道:“而且西境甚少有戰事,都說是漠狄怕了姜家,不敢用兵。姜西軍花這麽多銀子造火銃用來做什麽?”

宋北溟:“只有一個可能,姜西軍的銀子就不是用在打戰上……那是用在哪呢?”

方循也百思不得其解。

忽的宋北溟臉色大變,他猛地從輪椅上站起來,拿了悲風就往外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