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明月微雨(第2/2頁)

酒樓都關了,想買酒卻敲不開門。

只有朱雀湖的花舫還在載歌載舞,商白珩漫無目的地走到朱雀湖邊,拉住了一條運酒的小船,非從船家手裏高價買走了二大壇酒。

商白珩提著酒卻不知該去何處,他專撿偏僻的小路走,一徑上了朱雀湖邊的望北山。

在山門的哨亭上,商白珩遇到一個五城兵馬司的小兵。

小兵攔了商白珩的去路,商白珩掏出了牙牌亮出身份。

小兵連個品級都沒有,平時接觸的最多的是未入流的吏目,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也才正六品,小兵萬萬沒想到竟然遇到了朝中的正五品大官。

小兵嚇得當即放行,還細心提醒說馬上要下雨,夜裏山上危險。

商白珩說無事,只是找個地方喝酒。

商白珩自己也沒想到,生平唯一一次用權勢辦事,是要找一處傷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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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白珩漫無目換地往高處走,摸黑一路到了山頂,末了坐在山頂上向北的橫石上。

拍開酒壇,商白珩朝北望向很遠很遠,遠在在狼峰關外,根本看不到的雲湖十四洲。

失意的酒,一碗接一碗。

雲湖十四洲被莽戎占著,他的學生被……宋北溟占著。

商白珩知道不能如此做比,可這兩件都是他心尖上難過的事。

他從未縱容自己飲酒,是以他並不知道自己酒量深淺。今天索性試出個真章來。

可是真遺憾,他酒量竟是太好,一壇酒下去,尋常人該要一醉不醒了,商白珩沒醉。

在他拍開第二壇酒時,天下下起了雨。

雨不大,微小的。

微雨。

雨落在商白珩頭上、眉上、臉上,他一碗接一碗地喝,心裏叫的那個名字卻越來越清晰。

酒也無法讓他解脫,最後他摔碎了碗,仰躺在雨裏。

雨把他澆透了。

這一場雨,叫商白珩明白自己到底錯失了什麽。

他想對著山澗大聲喊出那個壓在心底的名字,可是哪怕明知這座山上只有他一個人,他也不敢冒一丁點叫燕熙為難的風險。

商白珩在權謀中有羽扇綸巾、運籌帷幄的氣度;可在情思裏,他如履薄冰,寸步難行。

商白珩憋的太痛苦了。

難受到極致處,他站上危險的橫石大聲地想要喊出來,最後卻念了詩: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①

“當時明月在,”商白珩從前沒有哭過,他的淚砸在山石上,痛哭起來,“微雨燕雙飛。”

“那夜的明月已不復在,不復在……”

沒有人看到他這夜裏到底喝了多少酒,也沒有人知道他到底痛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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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腳下那位小兵看雨下了許久,也不見人下山,他生怕那大官出了意外,擔不起責,於是擔憂地舉著傘上山找人。

到半山時,遇著山溝漲水漫了路,一地的泥濘實在難行,也太危險,他不能離崗太久,沒敢再往上爬,心中焦急萬分。

好在淩晨天微亮時,那大官自己下來了。

小兵看那大官一身濕透,面容年青英俊,鬢角竟有了白絲。

小兵以為昨夜裏是自己沒瞧清,不由多瞧了幾眼那錯雜的白發。

大官隨和,隨他打量,走了還問他名字,說他忠於職守,是個好兵。

小兵報了名字說叫丁福,大官說記下了。

商白珩走出山門,忽然仰天大笑,高聲朗道:“心無所向,無往不利。從今往後,教書用人,酬我壯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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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福每日下值後會檢查一遍山路,他順著一路上東倒西歪的腳印摸到了山頂的橫石。

然後看到石面上有人用尖石畫了一幅畫,畫上細雨綿綿,兩只燕子在柳絳間互相追逐著嬉戲。

畫中間有幾朵暗紅色的花,他還在想哪來的顏料,湊近了看,竟是血跡。

若丁福讀過書,見著這幅畫,一定會想到那句詩——微雨燕雙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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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醜時末,燕熙就醒了。

他頭一次在清爽中醒來,一偏頭瞧見睡得端端正正還不忘拿一只手蓋著他的宋北溟。

燕熙借著帳外微弱的燭光,看著這張睡顏。

睡著的宋北溟少了幾分逼人氣勢,但燕熙已經不相信這個人有關克制、內斂的偽裝了。

這個人上了床簡直毫無禮義廉恥可言。

裴太傅的課都白聽了。

(送約300字在作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