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窮追不舍

在坐幾人, 皆是震動。

良久,淳於南嫣先出聲問:“殿下可有說, 眼下要做什麽?”

商白珩凝重道:“殿下……要參姜首輔。”

所有人臉色驟變。

周慈急了道:“殿下怎可以身犯險!時機還未成熟, 姜首輔是參天大樹,若一參不倒,好不容易替‘宣隱’立住的官場資本, 都要前功盡棄。連殿下都要身陷險境。”

商白珩閉上眼睛,陷入了某種沉思, 再睜眼時,他面色深沉地道:“我倒不覺得時機未成熟。一鼓作氣, 再而衰,三而竭。姜家經歷之前的監察風波已使各方心存芥蒂,大皇子之死將姜家推上風口浪尖,文斕死諫已使天下寒門士子群情激憤。若文斕身死的消息流出去, 口誅筆伐必將以排山倒海之勢湧來。此時趁勝追擊,奮力一參, 並非沒有機會動搖姜家在朝的根基。”

周慈還是急:“道執, 若是萬一呢!你看看文斕是什麽下場!文斕還只是參劾姜系同黨, 而殿下是直接參劾姜首輔,如何確保全身而退?!”

商白珩道:“殿下對此已有考慮。要確保無虞,還需兩個助力。一是要淳於公府暗中推波助瀾, 二是要北原王府在軍政上參劾姜大帥。”

淳於南嫣一直沉臉聽著, 聽到此處, 與商白珩交換了一個眼神, 點頭道:“淳於公府早就唯殿下之命是從, 只要殿下吩咐, 萬死不辭。”

她頓了頓, 眸光漸轉犀利道:“殿下此計甚好,姜家若政軍兩脈皆出事,便會左支右絀,自顧不暇。只是北原王府素來不參與朝政內事,要小王爺出手合作,恐怕很難。”

商白珩面上卻無憂色,高深莫測地道:“此事殿下自有安排。

淳於南嫣從商白珩的面色中,品出信心來,她道:“如此,還差一樣。我們尚須一篇文章,此文須得能叫天下文士共情。商先生,您是文界翹楚,此事還要請您賜文。”

商白珩抽出了另一封信,沉重地說:“這是文斕的絕筆書,你們讀一讀。”

各人傳閱,皆是淚流滿面。

燕靈兒哭得身體微微顫抖,撲進了淳於南嫣懷裏。

淳於南嫣有一瞬間的僵硬,而後輕柔地拍著燕靈兒的背,幫她順氣。

淳於南嫣自己也是眼眶通紅,泣聲對燕靈兒說:“我的公主殿下,莫要難過,風已至,黃沙會被吹開,人間終得天清。公主信南嫣麽?”

“我信。”燕靈兒在淳於南嫣肩上蹭著淚,親昵地靠著。

“文公絕筆書在前,我商道執來為你寫祭文。”商白珩扭開看她倆的視線,轉而走至書案前,他取筆研墨,沉望前方許久後道:“道執將以祭文為檄文,文公,你若泉下有知,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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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裏,《文公絕筆書》在學子中流傳。學生們悲憤欲絕,群情激憤。

國子監裏學生最為集中,他們讀著文斕的絕筆書,無不捶胸頓足、痛哭流涕。

有學生揚著謄抄的絕筆書,顫抖地說:“文大人清廉高義,堪為世範!當以文公稱之!然,此等好官,民族脊梁,為何會慘死獄中?!”

有學生捧著文斕死前所呈奏疏抄本,指天質問:“文大人奏疏寫的明明白白,何人何罪,各罪各證皆是一目了然!為何還要審訊?”

有學生怒目詰問:“陛下已下旨不許用刑!是誰敢忤逆聖意?刑訊逼供是為逼改口供,改黑為白麽?!”

其中一名叫董正甫的學生,痛哭難止,他跳上書案怒斥道:“青天白日之下,奸臣當道,迫害忠良!”

眾學生應喝,嘶聲怒罵。

董正甫喝問:“我輩苦讀詩書至今,前途渺茫,壯志未酬。上無法為民請命,下無法體恤民情,日日教我們忠義恭順,可是恭順有何用!這天下變好了嗎?!”

眾人應:“亂臣賊子當道,已然將忠君愛國棄之不顧,何來天下安好?”

董正甫舉著絕筆書,盈淚振臂高呼:“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輩讀聖賢書,要做忠義事,當以文公為範,前仆後繼!”

“從文公之後,”學生們痛哭著,齊念起了文斕絕筆書的內容,“此輩肖小,窮兇蠹蟲,將無所遁行!”

“今文公微言,將使萬人振聾發聵;今文公微芒,將使暗夜乍明。”

“萬死不辭,且看我輩!”

群情激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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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有人急跑著送來一疊文稿,亢奮地道:“這裏來了一篇《商道執祭文公文》。”

眾人分閱,立即有人激切道:“這是翰林院侍講學士商白珩親筆手書的印本!”

商白珩的文名近十年無人能及,眾學子立即仰慕傳閱道:“此人乃連中三元的商狀元!文壇翹楚!我輩楷模!”

“我來給大家念,”董正甫在高處接過祭文,高聲朗讀,“文公已去,獨留我孤對蒼茫,何去何從?我為書生,百無一用,既無殺敵刀,又無誅邪劍,然我有一腔至理明義,一副忠骨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