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風雨欲來

燕熙一定要找到文斕。

燕熙找了個機會堵住了都察院監的司獄陳五。

可無論他如何誘引或是逼問, 對方都不肯說。但對方到底承過他的人情,閃爍的言辭和眼神已然給了燕熙答案。

燕熙已然知曉, 文斕不在都察院監了。

當下文斕的供詞非常重要, 無論哪一方勢力都有理由想要控制文斕。

燕熙一定要盡快找到文斕。

這時候,燕熙愈發感慨權勢微末的壞處,辦什麽事都會被掣肘。

沒有權勢, 即便是有高位,也只是空中樓閣, 大皇子封了河西王,照樣是被捧高踩低求助無門, 就是前車之鑒。

這場爭鬥的終點只有一個——權勢。

燕熙在這急亂中,對那個最高位置的欲望逐漸放大,他甚至於不滿足只是登基,想要駕馭一切。

絕不能再受制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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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都有多處監獄, 除了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五城兵馬司、五軍都督府以及錦衣衛都有大獄。

前幾個都是人來人往且不能無旨私審, 想隱藏個人不容易, 燕熙面色微微放冷。

那麽, 只有錦衣衛的詔獄了。

詔獄深入地下,墻厚數仞,監室裏就算大聲呼喊, 隔壁也悄不聞聲。

在那裏頭藏個人, 神不知鬼不覺。

燕熙想到了文斕昨日送監在鬧市有過馬車相撞事件, 錦衣衛裏個個都是高手, 趁著混亂, 做到偷龍轉鳳並不難。

那麽, 若是當時就把人換了, 便表明此事都察院、錦衣衛都有參與。事情一旦復雜到多方滲透,就有可能更多的勢力摻和其中。

文斕處境非常危險了。

燕熙臉色陰沉,徑直往詔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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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斕的那封奏疏呈天璽帝,天璽帝留中不發,等待審查結果。

可不知通過什麽途徑,朝廷上下同時流傳開來,抄本幾乎人手一本。

也不知是誰又把奏疏編成了打油詩,四處傳唱,叫市井中也人人皆知。

一時之間,朝廷下上焦頭爛額。尤其是在奏疏上被提到官員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如坐針氈,度日如年。

有人查翻查文斕書案,發現文斕雜記裏有許多計算各部銀錢流水及官員經審賬目的情況。

於是,當天晚上文斕的家,半夜被人摸了。

好在燕熙在文斕出事之時便叫衛持風去收拾過一次,但第二日去看到文斕本就家徒四壁的舊屋子被翻得瓶翻櫃倒,燕熙氣得一整天都不怎麽說話。

端午節後,靖都陰雲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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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的不止燕熙。

靖都官場裏,在戶部有過任職的官員都急。

他們驚恐地發現,文斕在戶部短短月余,竟收集了這麽多賬目和文書。

文斕是一個要刺穿他們的可怕敵人。

那些人將文斕入仕以來的作為,一遍遍地分析,而後不約而同地發現:文斕從翰林院跑到戶部,用的所謂不喜文墨獨愛實務的理由,只是幌子。

文斕一定是一早就計定要去戶部查帳的。

更人有查了文斕的求學之路。

查完的結果令人唏噓。

文斕已經不僅是普通的窮,除了一路清苦,沒錢買錢,沒錢吃飯之外,文斕得過幾次重病,竟是沒錢治療,硬生生挺過來的。

有好幾個冬天,文斕差點凍死。

但就是窮困到那等地步,文斕沒有收過任何富戶鄉紳的資助。

在此之前,很多人表達過疑惑:明明文斕讀書以來一直才名斐然,這樣的人才,中途必定有許多人來結交,斷不至於窮到穿一件破棉襖來靖都參加殿試。

疑惑解開之後便是深深的懼怕。

文斕這個人,竟是不為任何誘惑所動。

錢財、美人、功名甚至一族榮譽都無法打動他。

靖都出現這樣一個人,太可怕了。

這個寒門出身的新官,從邁入官場,不,從求學的第一天起,他的目的就不是為了做官。

這個表面看起來老實無害的窮官,甚至好說話到可以任人拿捏的年輕人,他的目的,從來不在尋常人的意料之中。

這個人,很可能在少年時便已堅定——他此行,就是為了來捅穿大靖世族經營了二百多年鐵桶一般的吸血江山的。

一時靖都人人自危。

據說連姜首輔都在夜裏連連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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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文斕之事,燕熙的處境也變得格外微妙起來。

一來,宣隱與文斕交好,是同年兼同住的好友;二來,宣隱是第一個從翰林院主動調到六部的。

那麽宣隱是不是第二個文斕?

燕熙發覺,昨日大家還因著北原王府對他刮目相看,今日眾人都在躲著他。

他昨夜沒有回宣宅,是在工部對付著過的。

找文斕的這兩日,燕熙耳畔一直都是文斕初次到宣宅與他說的那句話——“人生在世不過一雙筷子一張床,何必受人捐助?再者拿人手短,我若昨日拿了富紳的盤纏銀糧,來日如何清算徹查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