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絕不原諒

“攝政王終於來看朕了……”明黃的床帳裏,一雙雪白的手撐起,年輕的景樂帝艱難擡手,想去握來人的手,一時急了,連聲咳了起來。

“陛下,您該多休息。”正值桃李年華的攝政王名喚燕楨兒,是先帝欽封的大長公主。

她退開一步,臉沉在燈影裏。

皇帝撐出半邊身子:“朕自登基以來,一直在休息。皇姑母還不滿意嗎?”

燕楨兒淡聲:“燕熙,要乖。”

“朕……我……咳咳咳……”燕熙直視對方,“我對皇姑母言聽計從,還要怎麽乖?”

燕楨兒輕笑道:“陛下這是在怪本王?”

“我……”燕熙苦笑,“我又能怪誰?”

燕楨兒俯身逼視過去,近乎妖冶的面容美得讓人不忍錯目:“陛下不該去聽那些風言風語。”

燕熙受不住她的逼視,偏開視線:“我的耳目早已閉塞,又能聽到什麽?但你……你們……長久的不來瞧我,我難道還不懂麽?”

“陛下多慮了。”燕楨兒注視著他,聽到燕熙對他改口,蹙起了眉。

“是麽?”燕熙急喘幾聲,“太傅為何不來?”

“太傅公務纏身。”

燕熙又問:“燕煦曾經日日跟著我,如今呢?”

“六王爺已去封地。”

“去封地?”燕熙連咳幾聲,“真當我不知道麽?你怎會舍得讓他離開?我去年生辰夜,瞧見殿外的人影是他罷?你從我殿中倉促離去,是去了他的寢殿?”

燕楨兒掛著微妙的笑說:“小七,你看錯了。”

燕熙苦笑,他不信。

卻也懶得再去爭辯。

他頓了許久,一個名字在喉間滾了好幾個來回,到底還是放不下,他頹唐地道:“梅淩寒,也是你們的人麽?”

燕楨兒譏誚道:“事到如今,還想著你的伴讀?”

燕熙倔強地望著她。

燕楨兒:“你明知他對你並非心甘情願。人各有志,你們初心不同,離心離德是遲早的事。還不明白麽?”

燕熙固執地問:“他何時投靠你們的?”

燕楨兒卻道:“你登基以來,他一次都沒有來看過你;你困在宮墻之中,他若對你有心,又何至於不聞不問?”

“他或許有難處……”燕熙說到這裏,自己也信不了,慢慢抿了聲。

他知道梅淩寒就在京城,每天都到前廷點卯,只需穿過一道宮墻,就能來看他。

可是沒有,一年來,梅淩寒一次都沒有來看過他。

他的一片真心,在對方看來有如敝履。

他再癡再傻也該懂了。

燕楨兒等了他片刻,見他不吱聲,她臉色轉而陰郁,冷聲道:“到了這光景,小七還想著他。除此之外,竟對我再無話可說了麽?”

“我的想法,你們從不在意,此時又何必惺惺作態?”燕熙慘淡地自嘲了下,死氣沉沉地望著她,輕聲問:“我哪裏不如燕煦?你們寧可亂政反我,也要選他?”

燕楨兒得了他的注視,似又高興起來,她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那笑意如此怪異,燕熙生出不祥預感:“你果然……連六哥也不會放過!可嘆我們這些皇子死的死、瘋的瘋,皆淪為任你們擺布的棋子。”

燕楨兒似笑非笑地說:“世事不公,有人生在高閣,有人生在泥沼,你該慶幸還能當棋子。”

“呵——棋子,”燕熙笑出了淚,“你們貽害皇子,黨同伐異,把持朝政,竟說得如此理直氣壯!”

燕楨兒輕飄飄地說:“這些算不得什麽大事。”

“還有什麽是比國本更大的事?!”燕熙駭然,撐著身子往後退,“你們太可怕了,究竟想做什麽!”

燕楨兒看燕熙對自己竟已如此畏懼,微愣片刻,答非所問:“小七竟這般怕我了麽?”

燕熙被某種不可測的巨大恐懼籠罩著,他猛地起身,抓住對方袖角:“你到底想要什麽!”

燕楨兒不懷好意地笑起來:“我啊?我自然是要更好的東西。”

燕熙只覺毛骨悚然,反問:“你是大長公主,又兼攝政王,已經進無可進、封無可封,還待如何?就算你另扶六哥登基,他又能多給你什麽?”

燕楨兒聞言俯身靠近,細細地瞧了一會燕熙,而後詭譎地笑了幾聲,才緩緩地道:“要讓陛下失望了,登基的不是小六。”

燕熙好半晌才聽明白這話的意思,他驚駭地猛坐起來,擡手攥住了她的袖口,沉聲問:“你好狠的心!你連六哥都肯舍棄!那你選的是誰?”

燕楨兒如春風一般笑起來,卻叫燕熙感到有如秋風掃落葉。

燕熙沒來由一陣驚慌,而後豁然明白。他緊緊拽住了燕楨兒的衣袖,劇喘道:“女子稱帝——你——你——要當開天辟地的女皇帝!”

燕楨兒握過他的手,打斷了他。她把燕熙的手按在自己平坦的胸口,以一種詭異的笑聲道:“倘若真是女子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