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黃青荇被扇得唇齒流血,他蠕動喉結,咽了下去。

“是下官辦事不力,請王爺恕罪。”

這件事辦得太急,又不得不辦。淮王想要在群臣的簇擁之下,逼著皇帝退讓、重新立儲,短時內想要立起這番勢力,整個朝廷放眼望去,非裴家及其姻親不可。

“早知是要拉攏的,之前為何要得罪他們?”淮王生怒,不僅怒在今日空無一臣的宴席,還怒在走入了死胡同,想要扭轉局面卻無計可施。

黃青荇解釋道:“早前裴少淮站在東宮那邊,若是不動他……即便太子犯了錯,在裴系的支持下,太子也能東山再起。”

“為我所用者,乃頂上琉璃,不為我所用者,便是地下瓦礫。”淮王不打算再在裴系身上發力,他道,“去查一查,本王就不信,盤枝錯節的姻親,諾大的家族宗枝,能做到巨細無遺、百無一漏。”

“下官遵命。”

在淮王離開後,黃青荇坐在淮王方才的位置上,掏出白絹,仔細把嘴角滲出的血跡抹去。隨後他換了身行頭,戴上鬥笠,從賀相樓後門出去,拐入了民巷。

混入鬧市人群裏,泯然眾人,黃青荇立於一傘攤子前,對過暗號後,把一小卷紙條留給了線人。以此稟報上家,他昨日在裴少津面前暴露了形跡。

很快,當日夜裏,黃青荇便收到上家的回話,唯兩句話——其一,“畢竟幾人真得鹿,不知終日夢為魚,爾早便暴露了形跡”。

黃青荇氣湧如山。

便是寫在紙上的字,也能看出這句話裏頭的輕佻、戲謔和嘲弄,仿佛在指著黃青荇的鼻子罵道:“你豈是昨日暴露身份的,你早便被裴伯淵識破了。”

上家猜到黃青荇可能可能已經顯露了身份,但還是讓他順著裴少淮的意思入京、入寶泉局,這讓黃青荇再次覺得,自己就是上家玩弄於股掌間的一枚棋子,往前一步是試探,成也好敗也罷,都無關緊要。

受了折辱卻無力反抗,上家甚至戲謔告訴黃青荇,他只是自夢為魚罷了。

翻到紙張後面,上頭寫在第二句話——“不惜一切,助其發動宮變”。其,自然指的是淮王。

如此看來,淮王也不是什麽“真得鹿”者。

……

同樣是夜裏,林府孫輩林小六揣著父親的信,趁著夜色進了伯爵府,把信交給裴少津。

林遠帶船隊出海行商,林遙則帶著車隊北上,與韃靼做珠寶買賣,這是林遙從北疆送回來信件。

“父親叮囑要把信交給大表叔,可大表叔如今……”林小六道,“事情緊要,請二表叔閱後緊早拿主意。”

林小六離開後,裴少津拆信,一讀方知。

年初時,林遙同前兩年一般,帶著珠寶北上換韃靼的駿馬。原本一切順利,結果交貨的前兩日,韃靼貴族突然改口,說今年不要珠寶,改要糧食。

彼時,馬匹早就送回大慶了,林遙拿不出糧食便是欠賬,韃靼扣押了他。林家商隊知曉後,想法子運來了一批糧食,又拿到官府糧食交易的批文,才得以將林遙贖了出來。

同樣是北上做珠寶生意的其他商人則沒有林遙這麽幸運,他們拿不出糧食,至今還留在韃靼帳中。

除此之外,林遙回到大同府,發現大同府各地開始傳出流言,言說天降災星,導致大慶北境連年長冬,異常寒冷,田畝裏寸草不生、顆粒無收。造謠者煽動百姓們趕緊南遷保命,若是跑得遲了,被官府攔住,想逃命都沒處去。

秦晉之地這幾年的收成確實不好,冬日也比往年更冷,如此一傳,少不了有許多百姓相信,紛紛暗中動身南遷。

林遙在信中寫道:“眼下流言剛起,水花不大,官府以為百姓安土重遷,輕易不會離開秦晉往南走,頗有些不以為然。然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信的人多了,保不齊會發生什麽亂子,表弟還是早作準備為好……”

林遙從這兩件事察覺出蹊蹺,特地傳急信回來提醒裴少淮。

“大哥早便猜到了西北疆會起亂……”少津喃喃自言自語道,他想起兄長出事前一日囑咐他的話——西北疆要防的不只是韃靼南侵之心不死,還要防秦晉之地生亂而失守。

珠寶換駿馬的生意做得好好的,韃靼突然變卦,必然是有人“提醒”了韃靼各部,告訴他們凜冬已至,唯有糧食才能活命。

為了活命而南侵的韃靼,戰力將大大增長。

甚至說,對家可能與韃靼各部達成了某種約定,通過韃靼在西北疆生亂,聲東擊西,給他們制造奪權的契機。

屆時,韃靼揚鞭騎馬南侵,百姓多重恐懼之下,民亂四起,大慶的西北門戶成了人間煉獄,朝廷是管還是不管?

裴少津趕忙取出一份簡略的大慶輿圖鋪於書案上,對照輿圖開始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