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蕭瑾在乎的,自不是跑不跑這一趟。從前,事關東宮,不管事情輕重,皇帝必讓蕭瑾親為,不假他人之手。

現如今,傳召皇孫成了尋常事,他人也可來辦。

蕭瑾並不知,皇帝究竟是個什麽想法。

……

裴少淮並不知詹事府發生了什麽。春節假日,他與楊時月帶著一對兒女走走親戚,忙中取樂。

去司徒將軍府走動的那一日,裴少淮才坐下,還未來得及端茶,司徒二便讓大女兒、二女兒出來給他行大禮。

“給小舅問好。”

司徒姒年十六,司徒妘年十四,都到了說親的年紀。裴少淮不得不佩服司徒家的基因,他這兩個外甥女身材高挑,長比楊時月還高,眉眼不似裴家人那般平順,而是帶著一股英氣。

“內弟可還記得多年前答應過我的?”

“二姐夫是指什麽事?”

“你怎麽能忘了呢?”司徒二拍拍大腿,面露急色,他擺擺手讓兩個女兒先退下,道,“就是替姒兒、妘兒物色個讀書人當夫婿。”

“上好的讀書人。”司徒二強調道。

司徒二鎮守山海關城有功,早是三品大將,前來求娶的人家並不少,可司徒二執意要讓女兒嫁個讀書人。

“什麽樣才能算上好的讀書人,姐夫開的這條件可不好把握。”裴少淮為難道。

司徒二道:“只消是你的門生,或是你看得上的,那必是差不了的。”

“那也得外甥女們願意才行。”

“願意,都問過了。”

司徒二想了想,皺皺眉,長嘖了一聲,又道:“如今你在朝中擔任要職,門生結姻,對你名聲不好。這樣罷,來年秋闈時,你只管同我說哪個是好的,值得托付,我派人拿麻袋蹲守榜下,只要桂榜一出,便把他擡回府上,這樣就與你無關了。如何?”

裴少淮哭笑不得,榜下捉婿可不是這般捉的。

“姐夫萬萬不可,光天化日之下,你這麻袋一套下去,三品官職可就沒了。”裴少淮勸道,“若有看中的,得先叫官媒探探口風,再榜下送金鞭,才可謂雙喜臨門。”

“我省得我省得,這不是急了才說套麻袋嗎?”

這時,裴若蘭許是從女兒口中得了消息,知曉司徒二又在“蠻幹”,從後院那頭匆匆過來,一進門便道:“大弟,你莫聽他胡咧咧。”

嗔怒輕推了一把司徒二,裴若蘭又道:“姒姐兒、妘姐兒的事,早同母親、姐妹、弟妹們商量了,大弟莫為此分心公事。”

自打姒姐兒戲園子“重蹈覆轍”後,裴若蘭便清醒了許多,知曉自己力有所不及,看人眼力不夠準,事關女兒將來,她常常往娘家走,很聽林氏和長姐的意見。

司徒二往後靠了靠,嘟囔道:“只不過讓內弟也幫相看相看,他看人賊準,多一份牢靠。”

看到二姐和二姐夫如此,裴少淮心想,當年的陰差陽錯結了個好果子,實在難得。

……

春日假過完,百官入朝。

蕭內官卻在開朝第一日向皇帝告了假,他對皇帝道:“陛下,老奴打算去一趟智化禪寺,沐浴奉香,顓祈慈造,保佑大慶,請陛下欽準。”

太監被凈了身,多信奉因果,有燒香拜佛之習,蕭內官也不能免俗。

再者,刑余之人,死後不入祖墳,有些錢權的內官,平日裏供些香火,可葬於禪寺墳地,小太監們則只能一卷草席拋在野地。蕭瑾年紀老了,早早安排好了自己的身後事。

雖知蕭瑾意不在奉香,皇帝還是道:“朕允了。”

“老奴謝陛下。”

春冬日短,不過才酉時初,天色將暗。

蕭瑾奉香歸來,回宮路上恰恰經過景川伯爵府,他穿著玄色披風下了馬車,鉆入巷子裏,敲響了伯爵府的後門。

管事開門,借著燈籠光,見是個身著綢緞,發冠梳得齊整,臉面白細,眉眼低順的老者,以為是個老學究,遂問道:“先生尋何人,有何事?”

“勞煩給府上大少老爺傳個話,就說蕭瑾臨時有事急訪。”

裴少淮找了個幽靜地方會客。

釜下柴薪旺,灶上炊煙起,灶房裏這會兒正忙碌著,灶台飄出的松木煙隨著晚風,吹入會客小院。

蕭瑾動了動鼻尖,忍不住走到窗前,多嗅了幾口,感慨道:“許久沒聞到過這樣的柴煙了。”

“尋常的煙火氣而已。”裴少淮道。

蕭瑾低頭笑笑,搖搖頭道:“裴大人有所不知,但有人家必有煙火,可只有在幹幹凈凈的地方,才能聞到幹幹凈凈的煙火氣。”世間不缺煙火,缺的是幹凈的地方。

蕭瑾眯著眼,思緒有些飄遠,喃喃道:“裴大人家燒的松木,需得是秋燥裏上山砍,因為春夏時松木多汁,枝幹又韌又黏,根本下不了斧頭……”恍惚一頓,蕭瑾回過神來,自嘲笑笑,道,“說偏了說偏了,上了年歲,總不經意想起從前的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