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裴少津返回伯爵府的路上,心中愈想愈吃怒,他年歲小,方才有些事一時沒能想通透,如今再揣摩,愈發覺得安平郡王府不安好心。

少津暗想,安平王爺明裏是想和緩兩府關系,實則想吃定伯爵府。伯爵府好不容易有些起色,萬沒想到這麽快就被賊惦記上了,裴少津絕不會讓姐姐嫁入賊窩。

不得不說,安平郡王這個老奸巨猾,選在這個時候,提出這樣的“對策”,不管是時機還是人心,他都拿捏得很準。

女官五年一放,這是宮規。

竹姐兒已年滿二十,若是七月時能承恩出宮,年歲不算太大,全家人必定會順從她的意願,替她選一門好親事,彌補她這些年吃的苦頭。

這也算苦盡甘來。

偏偏她趕上了順平公主出嫁,皇後沒有松口放她走的意思。一等又是五年,再出來時將二十五。

這個年歲的女官出宮,貴人們為了彰顯自己的德望懿行,不免會替她們“操心”人生大事,金口玉言以賜婚。哪家好兒郎會等到二十五六尚不成婚?能嫁的多是些歪瓜裂棗,給人當繼室填房。

與未知的賜婚相比,燕承詔切切實實擺出來的條件,確實比那些歪瓜裂棗強太多。

……

伯爵府逢玉軒中,裴少津先同小娘說了此事。

平日裏柔柔弱弱的沈姨娘狠狠啐了一口,氣得忍不住摔了茶杯,大口喘氣,悲與怒纏於心間,唾罵道:“腌臜蛇鼠,竹兒已經被他們逼得進了宮,還不夠嗎?郡王府竟還不肯松手,非要往死裏算計她嗎?……我的竹兒不是個物件,豈容他們拿來當作籌碼交換利益?”

這是沈姨娘最不願見到的。她出身卑微,被父兄所賣,命不由己,叫她早年嘗盡了酸楚。如今,她的女兒是伯爵府三小姐,莫不是連這樣的身份都改不了命運?任由他人擺布?

想到自己是個妾室,人言甚微,沈姨娘抓住少津的手,急道:“津兒,這不是場富貴,而是場禍端,她是你的親姐姐,你可不能讓老爺子、老太太犯糊塗,一時沖動應了此事。”公爹、婆母老謀深算、利益熏心,長房兄嫂心術不正、手段歹毒,夫君被迫結親,與她不同心,嫁入這樣的府邸,縱使有潑天的富貴也得有命享受才成。

沈姨娘希望女兒平安順遂,不希望她趟這樣的荊棘。

老爺、夫人都不在府上,少津就是沈姨娘最大的依仗。

“小娘放心,孩兒絕不會讓姐姐落入狼窩的。”裴少津安慰沈姨娘道,“我和小娘是一樣的想法。”

沈姨娘欣慰點點頭。

“我寫信快馬加鞭送至太倉州,與父兄商討如何應對此事,明日再去同姐夫們通個氣。小娘傳個信入宮,知會姐姐一聲,叫她在宮中防範著些。”裴少津道,“等過了此事,我們再考慮如何幫姐姐脫身出宮。”

消息傳進宮沒幾日,竹姐兒的信就傳出來了,說明她幾乎沒有猶豫。

竹姐兒拒絕了,她寫道——

“女兒打定主意入宮那日就曾想過,若有朝一日,草木零落人老珠黃,無奈被賜作續弦,或垂暮之年老死宮中,皆是女兒自己所選,至少無愧於心,總比被他人隨意擺布強一些。”

“數年過去,女兒未曾忘過當年的屈辱,若有時機勢必反撲一場。若女兒孑然一身,無牽無掛,自不懼嫁過去與他們鬥上一鬥。只是如今兩位弟弟學業有成,父親仕途正當其時,女兒萬不敢為報一己之仇,把父親弟弟都牽扯進去……豺皮犬心的玩意,他們休想借聯姻之由吃到伯爵府的半分紅利。”

“娘親不必擔憂女兒,女兒會照顧好自己,伯爵府功成名就之時,女兒自就能出來與家人團聚。願娘親安好無恙,願弟弟青雲直上……”

……

……

太倉州,七月汛期來臨。

堤壩已擡高四尺有余,按照往年的水位記錄,這樣的高度理應是穩了。誰能料到今年的雨水尤為豐沛,從七月初起,連續半月瓢潑大雨,田中的水已漫至腳踝,大江水位不斷溢高,眼看就要逼近堤壩頂部。

若是繼續上漲,田中積留不去的雨水,再加上大江漫出的江水,太倉州各鄉的水田難逃被淹。

所幸,江水將將溢出之時,大雨終於停了,天空放晴。

但田中的積水過剩,如不及時排走,會影響到莊稼的收成。裴秉元帶著州衙上下、各鄉鄉書裏長,四處尋找最佳的蓄水窪地,他打算臨時挖渠引流,將積水集中到窪地裏,以保住大部分莊稼。

測量選準窪地後,當地百姓們傾家出動參與修渠,數日後把積水引到了窪地中,成了一片淺湖。

莊稼得以保住,再不像往年那樣被淹,百姓喜極,愈發信任州衙。今年這樣的大雨,都能保住莊稼,尋常年份,再不用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