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2/2頁)

又為難道:“可他從小在外長大,掐手一算,與我共處的日子不過數月,我若是訓他、說教他,只怕讓他誤以為我阻攔他鉆研算學,離了祖孫感情。”

最後才道出目的:“這段時日京都裏都在傳,景川伯有一對好孫兒,都是少年秀才,侄孫更是奪過案首。侄孫善於算學,又能兼顧八股文章,想必有自己的心得,你與行辰又是同窗好友,興趣相投……不知侄孫能否替我勸說一二,與其分享心得。”

貴為侯爺,能在一個後輩跟前如此謙言,陳侯爺是真心誠意的。

可見其愛孫之切。

勸人的事並不容易,因為改變一個人的想法本就是難的,裴少淮理應拒絕,但他答應了,因為跟前的人是錦昌侯。

和陳行辰結交,裴少淮沒有旁的私心,但和錦昌侯府結交,他可以有私心。

京都城裏這麽多勛貴,錦昌侯府規矩清白,無疑是個極好的選擇。

裴少淮言道:“小子自然是肯的,只是……”

未等他說完,陳侯爺就言道:“他若能聽進去自然最好,聽不進去也是性子使然,侄孫不必有後顧之憂。”

“那小子就試試。”

……

九月授衣,府學放假,讓學子們回去準備冬日禦寒的衣物,假期足有半個月之久。

裴少淮放假在家,陳行辰拜帖伯爵府更勤了。

“有了淮弟這套法子,甭管甚麽奇形怪狀的田地,都能輕易量算出其大小,再往前進一元,計算土方也能應用此法。”

只不過交流了半個時辰,陳行辰收獲滿滿,喜於言表。

裴少淮成閑聊之態,佯裝隨意問道:“我有個問題,行辰兄癡迷於算學,自詡是實踐派還是理論派?”

“甚麽實踐,甚麽理論?”陳行辰不解其意。

裴少淮解釋道:“若是研習算法,是為了將所學用於治國救民、造福一方,譬如衡算土方、修建水利、天工造物,當屬實踐派。若只是為了探索其中奧妙,滿足知欲,則當屬理論派。”

“原來是這個意思。”

陳行辰思忖了好些時候,才道:“九章算術本就取自民間趣事,幾經巧解、推算,才總結出算法,由此可見我是更鐘愛實踐派的。再者,大丈夫在世數十載,活一人易,養一家也不算太難,若是能幫到千人萬人,則是大福澤……倘若有機會,我也願自己所學能造一方福澤。”

“那行辰兄單單鉆研算學是不夠的。”

“此話怎講?”陳行辰一下子來了興致,又猜測道,“莫非淮弟也要同我講文章至上那一套?”

“自然不是。”裴少淮搖搖頭,說道,“今日只說算學的實踐派和理論派。行辰兄若是要當理論派,只需埋頭苦學就行了,學得越多樂趣自然越多,可問題是行辰兄想當實踐派,絕非埋頭苦學可以成事的。”

裴少淮吊足了陳行辰的胃口,叫他愈發好奇。

“請淮弟賜教。”

裴少淮繼續道:“咱們不妨用算學的法子來設想,其一,假若行辰兄是個平民百姓,雖有一身的算學本領,卻只能用來討價還價,某日被酒肆掌櫃發現才華,頂多也不過是個算賬的,是不是?”

陳行辰本想駁說可以進官府協助官老爺,可一想到平民百姓豈有門路可以進官府?只好點頭認可。

“其二,假若行辰兄家中有些產業,一家人過得殷實,行辰兄的算學本領則可以用來行商致富。等到生意越做越大,把銀子勻給窮人……這興許也算福澤?”

陳行辰搖頭,道:“不成不成,一人之財養眾人之樂,只會鬥米恩升米仇,不得長久。”

“其三,假若行辰兄身為勛貴之後,身有秀才功名,也就是眼下的光景,即便不繼續科考,也能借家族之勢到國子監當個蔭監,出來之後自八品做起,一身的算學本事恐怕更無處施展了。”

“為何?”

“當不了主事的,哪裏有說話的份。”裴少淮道,“咱們只是就實踐派來討論,興不興、用不用算學,自然是主事的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