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當然,裴秉元在信中還提了種油麻之事,說已派人前往保定府考察,會聘請當地老農到玉沖縣來指導百姓種植油麻。

若想動員全縣百姓種植此物,並非小事,諸多事宜需要及早準備,裴秉元身為一縣之長,時常不遑暇食。此等辛苦,他在信末僅是一筆帶過。

種植新農物,頭兩年必定是辛勞的,換誰在任都不免要走些彎路才能積攢經驗。但裴少淮相信,父親只需熬過這兩年,玉沖縣的治理功績必定會成為父親為官伊始濃墨重彩的一筆。

裴少淮將信折好,藏入屜中。

從父親信中數百字的描述中,那位官居尚書的叔祖父是何心思,裴少淮大抵能揣度出一二——朝考入館九重天,外任縣官路八千,其間的差距足以把那道疤痕不斷地撕扯開,年年歲歲疊加。

裴尚書是怨那道疤多一些,還是怨伯爵府多一些,裴少淮就不得而知了。

……

英姐兒及笄大禮還有幾個月,及笄衣制應由林氏娘家來籌備,林家忙了起來。

這日,舅母蔣氏來了景川伯爵府,光是布料就帶了一馬車,有紗羅、絲絨、絲緞、潞綢等等,妝花的有織金妝花緞、織金妝花絹等,恨不得把鋪子都搬過來,叫林氏好好挑挑用哪個料子好。

又帶了好些裁剪婆子來,蔣氏親自上手替英姐兒量身段。

坐下歇息敘話時,蔣氏自嘲道:“妹子你也曉得,你大兄房裏的這幾個,連同我在內,都是沒甚麽見識的,少不得擔心哪個料子、哪個紋路用得不規矩,或是針法衣規有誤,怕到時候耽誤了外甥女,只能及前準備著。”

又道:“你大兄南下前再三囑咐我了,外甥女的及笄衣制一定要辦妥當了,不能落了伯爵府的臉面。”

“嫂子過謙了,你素來有章法有門路,還好意思說自己沒見識。”林氏跟著打趣道。

“總歸早些準備是沒錯的。”

說完了衣制的事,蔣氏聊到了林家的生意,言道:“你大兄上回說,松江府沿海一帶管治松散了許多,有不少船只趁著冬風往南走,把絲綢、陶瓷、茶葉往外送,等到入夏的時候,再順著海風往回走,船上裝滿了香料、瑪瑙、寶石,這樣來回一趟比在南北運河上走十趟掙得還多。”

蔣氏怕林氏理解錯,趕緊接著道:“拖著這麽一大家子,你大兄可沒那膽量隨船只出海行商……只不過有中間人牽線,想從他手裏收購絲綢,還讓他從洛陽府收購些緊銷的茶葉送到松江府。事關重大,他沒敢馬上應下來,今年幹的還是老本行,去了湖州。”

林氏明白了蔣氏的意思,主動道:“大兄辦事謹慎,這麽想是對的。回頭我叫官人跟同僚們打聽打聽,看看官家是個甚麽態度,再作定奪也不遲。”

“到底是一個娘生的,你們兄妹想一塊去了。”蔣氏笑道。

林氏又問:“大姐那邊過得如何了?自打有了上回的事,她便不肯再見我……都是親姊妹,總這麽僵著也不好。”臉上露出些愁容。

除了林世運,林氏還有個長姐。

“她是大姐,你大兄自然是敬著她的,你不用擔心她。”蔣氏寬慰林氏,但臉上掩不住有些惱意,又同林氏訴苦道,“她每每回來,總不過是那幾句話,甚麽費盡心機把妹妹送進了勛貴家,卻把大姐送給窮秀才,甚麽個個都吃香喝辣富貴快活,卻叫長姐一家喝西北風……唉,她也不想想,她比你大了十幾歲,她出嫁的時候家裏是個甚麽光景,你出嫁的時候家裏又如何,只在那說風涼話。”

又道:“我若是勸她幾句吧,她又說我這個外姓的不敬重長姐,趁著世運不在家欺負她,甚麽盆子都往我身上扣。甭管給她甚麽樣的鋪子,她都說我專挑生意差的給她,不安好心,回頭就騰買出去換銀子了。上回世運給她家男人開了個學堂,才教了半個月,這姓曹的便罵學生鄉野村夫不可教化,把人全給得罪光光……我可再不敢拿銀子給他們糟蹋了。”

林氏無奈搖搖頭,道:“既然她還是這樣的性情,那僵著便僵著罷。”

蔣氏不好意思,訕訕道:“瞧我這嘴,說這些給你討不痛快了。”

又過了幾日,蓮姐兒帶著蘭姐兒回來了。

蓮姐兒笑著說道:“從前都是母親替我倆操持及笄大禮,如今輪到四妹妹行大禮,我們兩個當姐姐的,打算替妹妹打一套釵冠,聊表心意。”

頓了頓,又打趣道:“只是這樣的話,我們姊妹可就搶了母親的風頭,不知道母親肯不肯賢讓?”

“你們兩個當姐姐的有心了。”

“都是應該的。”

……

初春,英姐兒及笄禮大成。

大禮上,英姐兒戴著爍金寶光的釵冠,披著青色織金妝花雲鶴緞的大袖長裙,款款走過,再上台一一向長輩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