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何須再放甚麽風聲,牠的尾巴早藏不住了。”裴少淮道。

裴少淮同林氏說了殷五的事,言道:“這段時日,殷五屢屢得逞嘗到了甜頭,以為我落入了他的套,自然會去主子跟前搖尾乞憐討好處。”

裴少淮又推斷道:“前日殷五說要帶我去個吟詩聽曲的好地方,我應下了,母親只管叫人盯住他,看他從哪接來的女樂,順藤摸瓜自能窺探到一二。加之,把周衛一家子拿下後,也能問出些話來。兩者合起來一比對,斷不會冤枉錯人的。”

林氏深一想,確是這個理,再看眼前的兒子,已然與她齊高了,欣慰道:“你比娘親更會拿主意了。”

“娘親想想,前有幫閑,後有眼線,他們緣何費如此大的心機?”裴少淮稍頓了頓,自答道,“沉舟側畔千帆過,伯爵府再非昔日之態矣,故此,我們不能用過去的法子應對了,否則就會被人牽著鼻子走。”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拳頭不硬一些,伯爵府只會更不得安寧。

裴少淮犧牲了讀書時間去同殷五周旋,豈止為了找到幕後黑手?

林氏應道:“娘親知曉如何做了。”

十五休沐那日,裴少淮原與殷五“說好”要去湖畔小院賞景聽曲喝茶的,到了時辰便照常坐馬車出門,卻在半路一拐去了芒山觀,打算賞賞冬日山景順帶叨擾吳老道。

那殷五得了裴少淮出門的消息,眉歡眼笑去接了三個可人的青倌兒,馬不停蹄趕赴湖畔小院,輕紗帳暖湖景宜人,又有佳人彈唱半臥,一應準備就緒。

一直等到午後,茶也涼了,人也乏了,卻不見裴少淮的半個身影,殷五以為裴少淮半路遇到了甚麽急事,結果打瞌睡到入夜時候仍不見人來,殷五只能怏怏作罷,把三個青倌兒送了回去。

這一接一送的,豈能不暴露行蹤,只需將這幾個所謂“青倌”近日來接待過的客人細細一排查,便可發現她們暗地裏皆與一個小廝有聯系。

再順著這個小廝查下去,便查到了尚書府裴少煜的頭上。

當天夜裏,周大從馬廄鉆進廢棄的柴火院裏,透過矮墻與外人不知道在說些甚麽,林氏的人趁黑摸過去,周大與那外人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摁在地上踩住了嘴,吃了一鞋子的灰。

守頭隨後又帶人去抓拿了周衛一家,只差周嬤嬤一個了。

……

已經是戌時末了,老太太上年紀了不貪睡,故此院裏還未熄燈。

不知緣何,今夜總不時聽見狗吠聲從伯爵府外傳來,一陣一陣的,聽得老人家心裏直發慌,老太太問道:“今夜是怎麽回事,總有狗吠聲?”

周嬤嬤一邊替老太太卸下頭飾,一邊不以為然應道:“這府上沒養狗,狗吠聲只能是外頭傳來的,左不過是哪個小毛賊爬墻鉆洞了,叫人追著跑驚動了罷。”

“我聽著總心慌得很。”

周嬤嬤取了少許蘭膏,勻開,塗在老太太發髻上,應道:“老太太若是聽著煩,明日叫我那口子帶人拿著竹竿子,周邊各家各戶都敲幾竿子就是了,留著這些畜生也是擾人安寧。”

老太太搖搖頭,道:“罷了罷了,便是不叫不吠我也未到困覺的時候。”

“老太太就是太心善了。”周嬤嬤奉承道,停住手想了想,又道,“老太太年輕的時候,那叫一個做事果斷了當,把伯爵府把持得穩穩當當的,別有一番將門風範……現在想想,真是懷念呢。”

老太太呵呵笑道:“老啦,不中用了,只盼著見兩個孫子成才就無憾了,還提甚麽當年勇。”

“淮少爺、津少爺打小這般出息,全仗您盯得緊,一番心思管教著。”周嬤嬤又疑慮道,“近來好似沒怎麽見到淮少爺?”

“下一場是秋闈,他忙著學問的事,哪裏有空日日過來。”老太太應道。

恰這時,院子外頭傳來“吱呀——”開門聲,沉默了半晌,外頭守門的丫鬟才惶急地喊了一聲“老太太,是大夫人”。

林氏到房前敲敲門,笑道:“深夜打攪母親休息了,盛昌候家看上了咱家的戲班子,兒媳拿不定主意,過來同母親商量。”

“我還不曾睡。”老太太叫周嬤嬤過去開門。

門一打開,林氏招招手,冷冷道了一句“拿下”,便見申嬤嬤與幾個粗婆子從一旁探出來,三下五除二拿住了周嬤嬤。

林氏急忙跑到老太太跟前,解釋道:“母親莫要急火,也莫要惱怒傷身,兒媳若不是有十足的證據和理由,萬不敢這個時辰帶人過來捉拿這個毒婆子。”

此時,周嬤嬤被綁住了手腳,又綁住了嘴,像只蟲子一樣掙紮蠕動著。

屋內燭影沉沉。

老太太看了看五花八綁的周嬤嬤,又看向言之鑿鑿的林氏,急問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