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司徒家世代從軍,領兵打仗,鎮守疆土,個個性情驍勇。

司徒旸的父親,司徒武義,原是西北軍的統領,深得天子信任,委以重用。

如今天下太平,邊關安定,西北疆敵患前些年已滅,天子便將司徒武義抽調回京,賜左都督,跟守禦前,直聽聖意。

京都共有二十六衛,司徒武義轄其中九衛。

雖然官途順遂,可司徒武義的後院,卻是一地的雞毛。他的正妻陳氏,是勇國公府的嫡長女,亦為武將之後,為人強勢,性情潑辣,穩穩把住了將軍府的後院,司徒武義成婚前養的那些個鶯鶯燕燕,一幹都被陳氏打發了出去。

是以,夫妻二人的感情並不算和睦。

司徒旸乃是司徒武義的次子,是司徒武義領兵輪換操練時,在駐紮地,養的一外室所生。回京時,司徒武義原是要將母子接回將軍府的,陳氏氣急,豈會遂了他的願,鬧了一通,又以勇國公府相脅迫,逼得司徒武義只能作罷,將司徒旸母子安養在老家。

司徒旸長久被養在鄉下,野生野長,養了一身粗鄙的毛病。老家族人得了陳氏的好處,對其亦是放縱不管,甚麽教養、規矩、學問……根本無人同司徒旸講過這些。

司徒武義軍務繁忙,無暇看管,若不提及,鮮能想起還有這麽個兒子。

司徒旸的生母,是個略有姿色的貧家女,目光短淺,只會仗著自己為將軍生了個兒子,攬收好處。被養在了鄉下以後,三五年都見不著將軍一次,心生幽怨,把氣都撒在了司徒旸身上。

爹不疼,娘不愛,無人管教,司徒旸也是淒慘。

十數年後。

陳氏所生長子司徒晫,本是要承父業的,卻不幸墜馬隕了,只留下一個幼女。萬般傷痛,萬般無奈,這般情形之下,陳氏才不得已點頭,把養在鄉下的外室子司徒旸接了回來。

司徒旸被接回將軍府時,已經十四歲,品行基本定了下來,很難還能掰正回來。最是叛逆的時候,乍貧乍富,主母還不時從中作梗,司徒旸在京都將軍府過得並不快活,幹脆放縱自己,整日找人出去吃喝玩樂,不務正業。

得了不長進的“紈絝”名聲。

到了司徒旸說親的年紀,這京都城裏,但凡是有些臉面的人家,知道將軍府這個情況,都不會把女兒嫁過去。丈夫不長進、不受看重,婆母兇狠獨斷,哪有貴女願意趟這渾水。

倒也有些想巴結將軍府的諂媚者,把女兒八字送過去,欲與結親。這回輪到司徒旸不肯了,他道:“都是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玩針弄線的,好沒意思,我才不娶。”

這話傳出去,更是無人再來。

因司徒旸的不長進,這兩年,司徒武義、陳氏反倒“齊心”了許多。陳氏年歲大了些,不能再生了,她不再耍脾氣,主動把勇國公府裏的庶堂妹,納給司徒將軍為妾。

如今,那小妾已經挺著個大肚子,只需生下個帶把的,往後,司徒旸只會更受白眼。

……

……

司徒旸的身世,裴少淮是從外頭左一句,右一句聽來的,他同意母親的觀點,如此復雜的家庭關系,司徒旸確非良配。

“他或許只是一時起興而已,等他在二姐跟前吃了癟,自不再來了。”裴少淮寬慰林氏道,“母親不必憂愁此事,依二姐的性子,是決計不會看上司徒二的。”

“瞧我這,一說起來,又開始操這心,操那心的。”林氏訕訕笑笑,變了話頭,道,“今日寒露,我叫申媽媽燜了羊肉煲,滋補溫熱,你多吃些。”

午後。

英姐兒來到裴少淮院裏,追問道:“弟弟,城南書局新印的《本草集》,替我取回來了嗎?”這是裴少淮早早應了她的。

“長舟方方出門,估摸還要半個時辰才能回來。”裴少淮應道,“姐姐等著無趣,不如先同我下一盤棋?”

“好。”

縱橫線盤,黑白子你來我往,相互圈圍,終還是裴少淮棋高一籌,勝了姐姐。

“下回我叫上竹姐姐,殺殺你的銳氣。”英姐兒嘟囔道。

一局下完,時辰剛好,長舟從城南書局回來,抱著一大沓的書卷進院子。裴少淮取了自己需要的書,英姐兒也拿到了《草本集》,卻還余出一套——用精致的小盒封裝著的《詩經》。

紙張是極好的,幀裝也比尋常書卷精美,上頭還繪有彩圖。

裴少淮心道,自己沒讓長舟買這樣一套書呀,遂問道:“長舟,怎多了一套《詩經》,可是取錯了?”

長舟這才想起來,連忙解釋道:“差些叫我給忘了……這套書,書局掌櫃說是咱們府上蘭小姐訂做的,讓順道我取回來,免得叫人多跑一趟。”

裴少淮了然,蘭姐兒素日裏張揚一些,偏愛華麗繁錦的,專門叫人定制一套好看的書,倒也符合她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