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沐浴是白沐浴了。

這是蕭嶺再次穿戴整齊之後唯一的想法。

尚是白日, 還算留了些分寸。

蕭嶺滿身疲倦,思維卻極清醒精神,甚至有幾分亢奮。

他穿著一身雪白寢衣, 腳步似有些虛浮地走到案前, 拿起奉詔殿在他與謝之容去沐浴時送來的奏折, 垂眸粗粗看了兩三行。

謝之容到了一杯茶送到蕭嶺面前, 蕭嶺擡頭,不待皇帝接過, 謝之容便將茶杯往前送了送,茶杯邊緣堪堪蹭到蕭嶺的唇角,後者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配合著喝了兩口, 待茶水咽下, 才開玩笑道:“親奉食飲,之容, 這可算佞臣之舉?”

謝之容搖頭, 輕笑道:“不算。”

蕭嶺似笑非笑地看著謝之容:“哦?”

下一刻, 便被吻住了微微翹起的唇瓣。

蕭嶺忙伸手抵住了謝之容的額頭,“你是當真一點也不累。”半是無奈半是好笑,還有點微不可查的羨慕。

這個體力還有……透過單薄的寢衣可見謝之容極其優美的肌肉線條, 往上,束具猶在喉間, 將喉結蓋住,只余一截雪色玉質的肌膚。

烏黑與潔白。

鎖鏈已被拆下, 此刻僅剩束具在, 遭鐵器磨過的肌膚邊緣微微泛著紅, 像是一道傷痕。

極致的示弱與謙卑, 仿佛的確是個被送來討帝王歡心的禮物玩具。

然而蕭嶺卻知道,若是輕易相信了謝之容所表露出的可欺,後果——不堪設想。

“陛下,”謝之容舌尖掠過唇角的濡濕,勾唇笑道:“這才叫佞臣。”侍奉食飲算什麽,以身討帝王歡悅才是佞臣。

蕭嶺喉結滾動了下,然後在謝之容含笑的注視下,順手將看過的奏折往謝之容臉上一遮,免得叫自己看了愈發意亂,“之容,國事為重。”他勸道。

謝之容悶悶嗯了一聲,權作回答,被遮住的眼睛波光流轉,明麗動人,二指夾住了蕭嶺手中的奏折,仿佛很聽話地跪坐下了,可拿下奏折,漂亮的眼睛仍舊往蕭嶺的方向笑眯眯地看,叫人脊骨都發著麻。

蕭嶺亦跪坐下,盡量讓自己忽視謝之容熾熱的眼神。

雖是初春,但皇帝體質羸弱,寢殿內地龍仍然熊熊燒著,穿著單薄的寢衣一點冷意也無。

蕭嶺一面看戶部報上來的賬,一面道:“之容,朕有些事想同你說。”

謝之容頷首,“陛下請講。”

蕭嶺道:“是張將軍昨日送來的信,在信中,張將軍告訴朕,羌部近來對玉鳴的騷擾漸少,朕以為,可能是因為受恩王一系隕滅,朝廷再無內憂,他們不敢造次。”說著,看向謝之容。

這是蕭嶺從來的習慣,在公事上向來只說一半,等待著旁人接口,聽聽能說出什麽,是否和自己心意一致,以得到更多不同的想法。

謝之容略思量一息,沉吟回答:“也或許羌部欲備戰,昆輿蘭樓闕亦知曉內戰剛過,朝廷需要休養生息,極可能不會大舉對外動兵,況且朝廷將銀錢輜重軍需都用在了兆安,對於玉鳴,勢必會有所收緊,眼下舉國因大勝狂喜,說不定玉鳴的警惕也會放松,他們便幹脆減少騷擾,以圖之後。”

蕭嶺頷首,誇了謝之容一句,“知我者無過之容。”

謝之容頷首一笑,恭敬道:“陛下謬贊。”

全然知之皇帝心意卻還不滿足,還想以自己替代了皇帝身邊那些心思曖昧不明的臣下,要皇帝心中眼中唯他一人才好。

“朕亦以為是如你所想那種,”蕭嶺按了按眉心,“朕相信以張將軍用兵之能,定不至於破關失地,只是,”頓了頓,“只是朕實在厭煩了,經年累月被羌部騷擾。”

鳳錦百姓早不堪其擾,卻又無可奈何。

玉鳴關外,幾乎便是禁地,倘不慎踏入,不論是商人百姓,多會被劫掠一空,而後送到羌部為奴為婢。

若玉鳴關破,整個西北羌部可長驅直入,南下,直逼中州帝都所在。

“陛下是在猶豫,是否要發兵?”謝之容問。

蕭嶺輕輕點頭,低語一句,“夷狄,畏威而不懷德。”

一味懷柔,昆輿蘭樓闕可不會覺得新帝仁德,只會覺得朝廷軟弱。

國力強盛帝國的仁慈才是仁慈,若不然,則不過是逃避戰端的可笑手段。

謝之容深以為然,“以陛下看來,此刻可是發兵的時機?”

蕭嶺則道:“能打,”他猛地坐直了,眸色發暗,“但必須速戰。”他手指點了點桌案,“連年征戰,窮兵黷武,耗費國庫太過,橫征暴斂,必使民怨沸騰,國庫眼下不缺銀兩,”

受恩王府多年積累盡數入公庫,數量委實令人震驚,除卻銀錢,還有兵器甲胄等,蕭嶺看到清點完的數字一時感嘆,比起在抄大臣家時那些可稱天文的數字,受恩王府與晉朝同壽的累及,更是令人眼暈。

“但兆安受戰火侵擾各地都要朝廷撥款,要免去稅銀,朝廷還有各項開支,凡大軍出戰,一日動輒千金,朝廷還有各項開支,朕不會為了打一場仗,就讓朝廷難以為繼,百姓食不果腹,所以若打,必須要速戰,不需攻下羌部全境,那樣補給線便太長了,最次之,以戰威懾羌部,使之納貢稱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