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第2/3頁)

……

此刻,指揮府的氣氛已經令人窒息。

夜半,靈堂除卻崔康,便是幾個崔康的近身侍從。

馮氏得知消息之後同崔平之一道趕來,白日喧囂,崔平之震怒,楊廷機咄咄逼人,馮氏從中竭力斡旋,晚上又去找父兄等人商談,至半夜,才有時間看崔康一眼。

崔康形容狼狽,自崔安死後,他沒有一日安生,日日被惶恐驚懼與不甘折磨著,消瘦得雙頰凹陷,唇角臉上都有傷,是白日崔平之打的。

他整個人面上流露出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死氣沉沉,看見馮氏來了,也只是眼皮一台,麻木了許久的精神似乎湧動著一股酸意,他望著馮氏,嘶啞地叫了聲,“母親。”

馮氏跪坐在他面前。

崔康的第二句話是,“我當真沒想崔安死。”

這話一出口,兩人反而都沉默了。

崔安並不會因為崔康不想要他死而活著,此言於事無補。

崔康頹唐地跪著,半晌之後才道:“父王,是不是也想我死?”

眼角幹澀,因而並沒有淌下眼淚。

馮氏靜靜望著他,想起崔平之對楊廷機的許諾。

崔平之許諾楊廷機,此戰之後,定令崔康給崔安抵命。

可便是抵命,又有何用?當時在窗外聽著的馮氏這樣想。

更何況,無論是誰都不會相信,崔平之會在崔安已死的情況下,再殺崔康。

只是,若是不殺,如何平息楊廷機心中之痛?

如何給武官一個交代?

即便崔平之做出了這樣一個近乎於狠毒的許諾,楊廷機也不會相信。

於楊廷機而言,崔安已經死了,崔平之無論做什麽,在他死後,楊氏一族定然衰落。

此刻,就算是崔平之將王位讓給他,對於楊廷機而言都不是補償。

兆安已陷入戰火,世子身死,二公子敗逃,朝廷軍隊長驅直入,謝之容偏又約束兵士,邀買人心,局勢對他們來說已經非常不利了。

崔安和崔康身邊不是沒有身經百戰的老將引導,不還是在朝廷鐵騎之下兵敗潰散嗎!連半點喘息反抗的余地也無,不止朝廷震驚,連作為對手的兆安都為之悚然,勢如破竹,不過如此,足見謝之容用兵之能已經到了可怖的地步。

且,任何流言蜚語都無法動搖皇帝對謝之容的信任,軍需糧草源源不斷,謝之容休兵,皇帝竟也願意將流水一般的銀錢耗在他身上。

沒法從任何方面撼動謝之容分毫。

崔平之亦是心亂煩躁。

他預想過自己的兩個兒子可能不敵,但絕沒想過這樣慘烈的大敗。

崔康幾乎代表了整個文官集團的勢力,崔安卻有武官支持。

他不可能殺了崔康,但輕輕揭過,無疑會讓以楊廷機為首的武官心生怨恨。

更出乎崔平之預料的是,昆輿蘭樓闕竟毫無反應!

哪怕只是騷擾邊關,朝廷定要將精力與物資分到玉鳴關一些,不至於讓他這般狼狽。

至於顧廷和……那只狐狸不見戰局明朗,絕不會下場參與。

臨州皆被控制得嚴嚴實實,蕭嶺先前更換的地方官員在此刻派上了天大作用,往日的運輸線被全面堵塞。

此時,靈堂內,馮氏與崔康的對話還在繼續。

“你外族與舅舅,正在竭力為你周旋。”馮氏開口,平日裏柔和的嗓音此刻也透著一種幹澀的沙啞。

崔康絕望地搖頭。

很難想象,他和數月以前那個意氣風發的青年人居然是同一人。

“為了打仗,”崔康低聲道:“父王一定會,一定會殺了我。”

莫說是戰時,便是平時,他與崔安的爭執若是涉及到了楊廷機,崔平之也會有意無意地偏向崔安!

“明日,或許就,”崔康喃喃,忽地不知想到了什麽,眼前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宛如將要溺死的人看到浮木,“母親,我有辦法了!我有辦法了!”

靈堂中的侍從早被屏退。

馮氏一驚,“什麽?”

崔康神情若癲狂,“楊廷機既然想殺我,父王也不願庇護我,那我殺了楊廷機,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馮氏大驚,斷然道:“絕對不可!”她一把按住了崔康的肩膀,“康兒,楊廷機若死,其手下之人必定嘩變,到那時朝廷的軍隊還沒來,你我已成了刀下亡魂!”

崔康卻道:“母妃以為楊廷機他們不想背主?沒了崔安這日後會繼承王府的世子,楊氏也不過是興衰轉瞬即逝的普通世家罷了,若殺我等向朝廷投誠,說不定皇帝還能封楊廷機一個義侯之流的爵位!”

他霍然起身,眸光從方才的遊移發顫變成了瘋狂的堅定。

馮氏早攔他不住。

崔康已是個身強力壯的青年,而她正在老去。

但馮氏遠比崔康清醒。

“康兒,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楊廷機死後,武官都不背主,那時候軍心已亂,你要拿什麽迎戰謝之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