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入秋前的最後一個夜晚,山野間的暑氣逐漸散去,聚集在一塊兒的濃雲抖盡了八月的最後一場雨水,暫時隱退至天幕之後,養精蓄銳。

白日裏金光閃閃的佛塔寧謐地矗立於夜色之中,仿佛神明陷入了沉睡。

三層樓的酒店內,卻有許多間房的窗戶透出暖金色的光。

一間傳來絮絮叨叨的嘮扯,隱約能聽見“開學”、“作業”、“家長會”之類的字眼,說來說去無非就是一個中心思想:學習壓力別太大,平安健康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同樣反復提及“平安”二字的,還有另一間房內的電話,秉持著“報喜不報憂”的原則,這幾日發生的事絲毫沒有流傳到國內,電話那頭蒼老的聲音對此一無所知,聽了復述才了解發生了什麽,不斷心驚膽顫地重復著一句話:“真的嗎,阿保?你沒騙我吧?”得到了數次肯定答復後,老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有的人主動選擇沉默,而有的人則是被迫沉默。二樓盡頭的房間內,燈光調得很暗,既能不幹擾床上仰躺之人的安眠,也能讓那人在第一時間尋到照顧他的人。

紀凜聽見窗戶外傳來一些隱約的聲響,只當是山野裏的蟲鳴,沒往心裏去,關好窗回過身,看見床上的人半睜開了眼睛,朝他望過來。

“穆哥,我吵醒你了嗎?抱歉。”紀凜像做錯事的學生,急忙懇求他的原諒,“我聽外邊有點吵,不知道哪間房傳來的,怕影響你睡覺……”

“沒……”穆浩只說了一個字,但他們之間的默契一如學生時代,紀凜明白隱藏的意思是“沒關系”。

他忽然就理解了,為什麽剛才虞度秋說自己完蛋了。

失而復得,便會越發珍惜。越發珍惜,就越舍不得放手。寧願把自己搭進去,也不想再失去。

穆浩很快又陷入了昏睡中,虛弱的身體與鎮定劑反應令他困倦至極,幾乎是一閉上眼就失去了意識。

紀凜坐在床邊的地鋪上,再三確定之後,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

然後,輕輕握住了那只擱在床邊的、瘦骨嶙峋的手。

無論今後如何,起碼此時此刻,他希望今晚溫柔的夜色,能持續到永久。

酒店二層最靠裏的一間房內,房間的窗戶沒關上,一陣陣涼爽的晚風吹進來,到了床邊卻被無形的屏障擋住。

床上兩人之間的縫隙完全彌合,吹不進一絲風,唇齒間的熱度帶動著身體不斷升溫,將空氣中的涼意化為烏有。

親吻不知持續了多久,仿佛在停滯的時間中重復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第一次,絲毫不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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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碎的動靜直至後半夜才停息,兩個人相擁著靠在窗邊,親密相貼,單純地接吻。

虞度秋的手指插入他濃黑如夜的濕發中,身上的熱汗被涼爽的晚風一點點吹幹,舒服又饜足。

柏朝輕啄他的唇,結束了這個繾綣的吻,揉著他的腰,問:“我不在的這幾天,有沒有想我?”

虞度秋靠到他肩上,撫摸著他寬闊的後背:“也就是想了想,等找到你的屍體之後,怎麽做成標本而已。”

柏朝低聲笑了:“我很想你,朝思暮想。”

虞度秋難得沒罵他肉麻,手指一寸寸劃過紗布,繼續往下,到達小腹,輕輕撫過隱蔽而深刻的紋身:“與其對我朝思暮想,不如陪我朝朝暮暮。”

零點已過,秋日已至,涼薄的月色似乎也變得格外溫柔,往人間撒下一片清輝,落在相擁而吻的有情人身上。

柏朝吻上了他的頭發,輕聲應允:“好,從今往後的每一個秋天……都會是我們一起度過的秋天。”

作者有話說:

夜深了,入秋了(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