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紀凜的國際長途電話,從天邊泛著魚肚白,打到天光大亮,順帶欣賞了回抹谷如詩如畫的日出風光。

早起的當地人開始打掃庭院,被晨霧籠罩的小城內回蕩著悠遠神聖的寺廟鐘聲,深深吸一口新鮮的清晨空氣,心靈仿佛得到了凈化洗滌,整夜不眠的疲憊也暫時得以緩解。

紀凜掛了電話,長長地籲氣,想回房間刮一刮新冒出的胡茬,一轉身,恰好看見虞度秋從酒店裏出來。

他登時急了:“不是讓你照看好穆哥嗎?萬一他突然發作怎麽辦?”

虞度秋攔住了往裏沖的小警察:“他睡了,我讓老周去守著了,沒事的。電話打得怎麽樣?”

紀凜吊起的心落下,回:“打了一個多小時,通話費爆表了,要不是這兒網速太差,我才不花這個冤枉錢,回頭跟局裏申請報銷。”

虞度秋微微詫異:“通話費是什麽?打電話還要錢?”

“…………”紀凜此刻深深希望,大學能開一門常識課,讓這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卻不知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大少爺惡補一下,普通人究竟是怎麽生活的。

“……算了,這不重要。”紀凜安慰給自己聽,接著說正題,“我把情況統統匯報給徐隊了,他一開始根本不相信我一晚上經歷了那麽多事兒,案情發生了這麽大的反轉,被信息量轟炸得懵了,重復了至少五遍‘你小子被虞度秋帶瘋了吧?’”

虞度秋失笑:“我以為徐隊把我當正常人來著,你們果然是一丘之貉。”

“……注意你的比喻。”紀凜剜他一眼,“我還跟徐隊說了穆哥的事,讓他先別往上報。他覺得繼續待在這兒風險太大,也沒有執法權,建議我等穆哥情況穩定後,先回國,再對裴鳴實施逮捕。反正抹谷的出入關卡還封鎖著,柏志明跑不出這片地方,除非他體力超神,翻山越嶺逃出去,否則總有落網的一天。”

虞度秋點頭:“行。鎮定劑我已經派人去買了,最遲今晚就能送到。”

紀凜嚴肅地道了聲:“謝謝。”

“說了別見外。”

“不光是鎮定劑的事。”紀凜躊躇了會兒,局促地開口,“剛剛在房間裏,你說起去年穆哥生日那晚發生的事,沒有提到我……謝謝你。以後也別提,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去找過他。”

虞度秋不解:“為什麽?”

“做人不能太貪心:他回來了就好。”紀凜撓撓頭,“而且他現在感激我救了他,好不容易願意跟我溝通了,我不想再把他嚇跑了。”

虞度秋一愣,若有所思了會兒,說:“其實我剛才問了穆浩,喜不喜歡吳敏,他給的答案是否定的。”

“那又怎樣,他說過他喜歡白凈的女孩兒。你看,我都曬得這麽黑了。”紀凜亮出自己的胳膊,經歷了這幾個月的辛苦奔波、風吹日曬,早已是小麥色了。他苦笑:“況且我也不是女孩兒。”

“哦?那你10月25日那天為什麽要問盧晴借美白隔離?想讓誰看見你白凈的小臉?”

“…………虞大天才,你那超群的記憶力能不能用在正經事上?離我們這種普通人的私生活遠一點,好嗎?”

虞度秋露出今天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別人的事我還懶得記呢。”

搜山工作進展緩慢,前一日的雨水尚未蒸發,下午又來了一場飛沙走石,厚厚的雲層壓在北方的山頭,閃電頻現,從遠處看,滂沱大雨呈圓柱狀,接天連地。

雲散雨停後,氣溫又升了上去,各種城市裏罕見的蛇蟲鼠蟻開始出沒,給本就不易的搜救工作增加了難度。

酒店大廳前的庭院內,石板路兩旁亮著小夜燈,數不清的小飛蟲繞著光飛。

婁保國用蒲扇拍死了第十只叮上他的大花蚊,撓著奇癢難耐的胳膊發牢騷:“這蚊子怎麽專叮我?”

周毅掐了把他的肱二頭肌:“你肉最多,最年輕氣盛,不叮你叮誰啊?”

婁保國悶悶道:“我不是最年輕的,大哥才是,你別說得他好像回不來了一樣。”

周毅沉默片刻,難得對他道歉了:“對不起,我也希望小柏能回來。”

但抹谷警方已經搜山一整天,搜索範圍覆蓋了爆炸發生地點的方圓兩公裏內。柏朝背部受傷,失血嚴重,按理說不可能走那麽遠。

“下午聽警察說……大多數痕跡都被雨水沖刷掉了,只剩下半山腰的大量血跡。”周毅咬了咬牙,按捺住鼻酸,“或許是柏志明把他打暈帶走了。”

婁保國也往好的方向開導自己:“對,大哥好歹是他養子,就算遇上了,柏志明應該不會那麽絕情的。”

“劉少傑也是他養子,還更聽話些,不也落得個替死鬼的下場?”虞度秋坐在庭院的花園椅上,喝茶賞景,仿佛背後長了耳朵,頭也不回地說,“自己最器重的養子背叛了他,協助警察去抓他,柏志明會手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