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虞度秋捧著的月季被風吹落了幾片花瓣,輕飄飄地落到墓旁,純白如雪,更顯得那墓碑冰冷。

“穆浩不是那種人。”虞度秋忽然道,“如果他討厭一個人,可不會憋在心裏,他會明明白白地告訴你。”

紀凜呆呆地擡頭看向他。

虞度秋沖他一笑:“相信我,在被他討厭這點上,我比你有經驗多了。你被他罵過嗎?被他兇過嗎?被他扯著耳朵吼過嗎?”

“……沒有……”

“那他就不討厭你。”

“可他不願見我……”

“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不管這理由是什麽,應該都是為了你好。”虞度秋聳肩,“他的腦回路太直了,根本不擅長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以前讀高中的時候,倘若我做了什麽讓他看不下去的事,他可不管我是誰,有多少人在場,照樣狠狠批評我,不會給我留面子。這麽一個人,竟然會找理由不見你,可知你在他心裏應該很特別,唔,起碼比我特別。”

紀凜愣了好一會兒,最終忍不住咧齒一笑,牙比臉白:“你什麽時候這麽會安慰人了?”

“實話實說而已。我認為你想多了,小紀同志,或許他根本沒察覺你的心思,畢竟他是個鋼鐵直男。”虞度秋朝他伸出空著的手,“但我很高興你對我說這些,感覺安心不少,暫時不用擔心你被收買了。”

“……你少為自己考慮會兒能死嗎?”紀凜重重拍上他的手掌,用力握住,借力起身。

虞度秋拽起了他,接著甩了甩被拍紅的手,遞到身後人面前,挑眉示意。

柏朝無言以對,伸手給他揉按。

紀凜沒眼看,剛要開口,又聽不要臉的虞度秋說:“人為自己考慮,天經地義。我可不是穆浩那種無私熱血的傻子,看多了警匪片,就放棄大好前程,去當個領死工資的小警察。”

紀凜惱了:“你說話注意點兒,警匪片也是我的夢想起點。”

“難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啊。”虞度秋嘖嘖道,“我小時候還看黑貓警長呢,也不妨礙我長成現在這樣啊。”

“……你對自己的認知倒是清晰。”

柏朝聞言,捏了捏他的手:“為什麽看那個?”

“你想知道?”虞度秋見他點頭,大方地回了,“算是治療手段之一吧,那會兒看到警察就害怕,醫生就想用動畫片讓我逐漸減少應激反應,還有人陪我一起看。”

“誰?”

“好像是孫醫生?還是我的心理治療師來著。”

柏朝垂下眼,繼續給他揉手:“挺有成效,現在不怕了。”

虞度秋:“怕是不怕,但看到那些穿警服的還是有點討厭。”

身著警服的紀凜:“……你好像不小心說出了心聲。”

“不談這些陳年舊事了。”虞度秋的話題說轉就轉,抽出了手,“去拿酒來。”

柏朝很快去而復返,捧來了一瓶紅酒,暗紅的酒液裝在墨綠的玻璃酒瓶中,交疊成一片漆黑。

虞度秋甚至準備了高腳杯,各倒了小半杯:“產自巴克龍酒莊,知道背後的寓意嗎?估計你不知道。”

紀凜:“沒你博學多識。我不喝,大白天的,誰會在這種地方喝酒?”

虞度秋壓根不理會,也並不覺得在墳墓前喝酒有什麽不妥,自顧自地說下去:“這個酒莊由孟德斯鳩為他的摯友而創辦,每當摯友出征時,他就會準備好美酒,為摯友送行,期盼他凱旋歸來。後來孟德斯鳩逝世,便由摯友的妻子傳承了這一習俗,所以,巴克龍酒因愛而生,既是友誼,又是愛情。請你和穆浩喝一杯,很應景吧?”

紀凜避過了這個問題,說:“我不喝,你給他敬一杯吧。”

虞度秋略露詫異:“喝一口又不會影響工作,這點面子都不給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了。”

“不是朋友不朋友的問題。”紀凜躊躇了會兒,無奈道出實情:“我最近睡不好,在吃安眠藥,不能喝酒。”

虞度秋一怔:“什麽時候開始的?”

“姜勝綁架你那晚之後。”

也就是已經吃兩周了。

“是因為姜勝……還是因為王後那句話?”

“都有吧。姜勝死前對我做的那個鬼臉,反復出現在我的噩夢裏,我都懷疑他的怨靈纏上我了,怪我沒救他出來。”紀凜接過了一杯酒,彎腰放到墓碑前,起身後,望了眼不遠處乘涼的穆家夫婦:“王後在電話裏說……他殺了穆哥,那應該是真的了吧。我還沒告訴叔叔阿姨,怕他們聽了更難受。”

“他這麽說,你就信了?”

“不止他一個人說,所有人都那麽說,你不也笑我傻嗎?徒勞地相信他還活著。”紀凜的手指橫在鼻下搓了搓,仿佛很冷似地吸了吸鼻子,可現在分明是盛夏,“王後沒有留他活口的理由,他發現了他們的犯罪證據,又不可能道出其他緝毒警察的信息,對王後來說,他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活著是個隱患,死了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