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張放大的照片鋪在白屏上,照片中人展開雙臂躺在灰黑的地磚之上,歪斜的脖子處有兩道熟悉的平行割痕,流出的鮮血被人惡劣地作了幅畫,在他身下呈現出一個猩紅凝固的十字架。

宛如受難的神祇。

盧晴忍不住捂眼,小聲說:“我好像突然有點兒暈血。”

紀凜在會議桌下踢了她一腳,從唇縫裏擠出聲音:“老彭說話呢,別開小差。”

專案組的辦案人員匯聚一堂,新金分局的會議室內人滿為患,坐在首位的市局刑偵總隊隊長馮錦民一臉肅穆,兩道如利刃般目光盯著正在陳述案情的彭德宇,灰白雙眉間數道皺紋,大抵是常年皺眉所致,以至於如今不怒自威。

彭德宇雖然和他一樣都是正縣處級,也都是專案組的副組長,並且有著多年交情,但這一個多月內,不僅沒偵破案件,還讓兇手在新金區又一次神不知鬼不覺地殺害一人,他臉上著實無光,此刻多少有些擡不起頭,一個勁兒地盯著屏幕。

“現場只找到這張照片,放在信封內,沒有指紋,打印紙張是最普通的A4紙,查不到來源。”

彭德宇切到下一張照片,所有人只見一封普普通通的牛皮紙信封上,字跡狂逸地寫著:致虞先生和各位警官,打開有驚喜哦。

仿佛裏頭是張賀卡或禮物,然而實際卻是一張血淋淋的屍體照。並且照片的反面寫著:這是最後一次警告,結束調查。否則,你們當中的某人將成為下一個。

足以見得兇手有多囂張惡劣。

“後台監控呢?”馮錦民問。

彭德宇看了紀凜一眼。

紀凜立刻如實匯報:“禮堂後台主要是學生演出前化妝換衣服的地方,沒設監控,禮堂內倒是有,但後台有一個後門,平時都開放著,有的學生為了躲開老師玩手機、談戀愛,會偷偷溜進來,監控拍不到。”

也就是說,若有人進入後台放那張照片,完全可以不留一絲痕跡。

紀凜臉上垂著兩圈熬夜熬出來的黑眼圈,繼續報告目前已知的冗長信息:“平中以夏令營的名義在假期給即將升初三的學生補課,沒要求學生穿校服,加上每天進出學校的學生很多、門衛處管理比較松散,如果有人混進來也不會注意。會議結束後我們馬上加班加點查看校門口監控,爭取盡快初步篩選出可疑分子。”

馮錦民十指交叉,撐在桌上,精光射來:“篩選?你按什麽特征篩選?”

紀凜咽了口唾沫,頂著兇悍的目光,道:“按照雨巷案兇手的特征篩選。黃漢翔脖子上的傷口和吳敏一致,都是平行的雙刃兇器。根據雨巷案的監控,目前已知的信息是……兇手為成年男子,個子較高,目測一米八以上,手上戴了枚很大的珠寶戒指。”

馮錦民冷笑了聲。

會議室裏的其余人如坐針氈。

“你的情報等同於廢話。”馮錦民疾言厲色,一句比一句罵得狠,毫不留情,“先不說一米八以上的成年男子隨處可見,戒指也未必每天戴,你怎麽能保證使用兇器的是同一人?兇器是同一個?即便是相同的,誰告訴你放照片的就一定是兇手?萬一兇手隨便找個路人混進學校放照片,或者幹脆買通學生或校內人員去放,你如何察覺?你就憑你這種辦案能力,難怪到現在還沒破案!”

紀凜低著頭默默承受劈頭蓋臉的斥責,這段時間四處奔波,曬黑了好幾個度,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盧晴擔心地小聲問:“紀哥……你還好吧?”

紀凜搖了搖頭:“沒事,馮隊說得沒錯,是我能力不足。”

盧晴平時大剌剌地,跟他什麽玩笑都敢開,這時候卻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話,這種無力感……和去年雨巷案剛發生的時候一模一樣,當時的紀凜比現在更頹喪。

具體表現為,天天往市局和昌和分局跑,詢問案子進展,早出晚歸,眼圈一周青裏透黑,空洞的眼裏遍布紅血絲,臉上胡子拉碴,身上臭烘烘的,像在垃圾桶裏住了一宿,偶爾在局裏瞥見他,高喊一聲“紀哥!”,往往得不到回應,像是沒聽見。

仿佛整個靈魂從軀體中抽離了,如行屍走肉般行走於世間。

馮錦民的怒氣並沒有因為紀凜的低頭認錯而得到緩解,衰老松弛的兩頰上下顫抖,厲聲質問:“舞台燈光中途突然滅了是怎麽回事?燈光師調查過嗎?”

彭德宇到底還是護崽的,不忍心紀凜再挨罵,搶先作答:“查了,燈光師說六一晚會後就沒用過舞台燈光設備,控制室的門平時都是鎖著的,但就在前天,也就是7月9日,小紀帶著虞度秋的下屬去平中,要求檢查設備的時候,燈光師發現門鎖有被撬過的痕跡,不過當時他以為是調皮的學生,畢竟裏面沒有貴重物品,小偷不會光顧。他進去檢查了一圈,感覺沒什麽不對勁,試了下燈光也沒問題,就沒放心上,也沒告訴我們。直到出了意外才發現,控制台底下的兩個插頭原本插了兩個插座,不知何時被人插在一個插座上了,短暫使用不會出故障,但時間一長,就會導致功率過大,電流超載,燒毀插座,所以演講中途突然線路中斷,燈光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