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夜十一點。

即便是君悅大酒店這樣夜夜笙歌的地方,也到了明面兒上差不多該曲終人散的時候,至於接下來如何聲色犬馬,縱情享樂,外人無從窺見。可今夜,地上地下的豪車一輛也沒駛離,大門口反而多了幾輛頂上爆閃著紅藍燈的警車。

酒店區域已被封鎖隔離,一眾賓客由民警與保安穩定情緒後,疏散至各自房間,原本不打算住下的也無法離開,只能乖乖聽從安排入住酒店空房。

這座巍峨如宮殿的酒店,儼然成了一處巨大的囚籠,無人能進,無人能出。

宴會廳內,巴赫的哥德堡變奏曲停了,現場依舊熱鬧。

新金區公安分局刑偵支隊第三大隊隊長紀凜,站在警戒線圈起的地盤內,抱胸看著地上的屍體。

中年男子的頭顱在與大理石地磚硬碰硬的較量中略遜一籌,已經撞得面目全非,鮮血凝成了棕紅色的膠凍狀血凝塊,男子左手腕上的勞力士綠迪也被凝在了血塊中。

“嘖,好好一塊表。”紀凜一邊惋惜,一邊掏出隨身筆記本記下線索。

物證科的民警正端著相機拍照取證,聞言回頭翻了個白眼。

同大隊的女警盧晴跟著圍觀,臨時從家裏趕過來頭發都沒梳,隨便紮了個亂糟糟的馬尾。聽見這話,氣不打一出來:“我的好隊長,你什麽時候對表有興趣了?趕緊工作,我還想早點收工回家呢!”

紀凜:“你又沒對象,回去也沒事做。”

“你不也沒對象,所以非得找點事做慰藉這漫漫長夜?你們男人就是矯情。”

“…………今晚別回去了,咱們通宵查案。”

“這案子還有啥可查的?幾百雙眼睛都看見了,是他自己翻圍欄跳下來的,要不是……”盧晴突然停頓,賊頭賊腦地掃視四周,確定忌憚對象不在附近後,挪到紀凜身旁,小聲說,“要不是咱彭局正巧來參加這個宴會,人死在他眼皮底下,他臉上無光,推脫不了,他才不會緊急調集這麽多人手。”

紀凜眉梢微挑:“你錯了,咱彭局根本不要臉,他要是覺得這事沒疑點,早就喊轄區派出所來管這爛攤子了。既然喊的是咱們局裏的人,肯定是覺得這件事蹊蹺,不一定是自殺。”

“……”盧晴一時不知該吐槽前半句還是該贊同後半句,“話說,老彭去哪兒了?這案子他也是目擊證人啊。”

“別提了,喝得又犯偏頭痛,這會兒半死不活地在樓上客房休息呢。”

盧晴無語凝噎,小聲逼逼:“咱局裏能有個靠譜的領導不……”

“你說什麽?”

“沒、沒什麽!”

紀凜懶得追究,又繞著地上的屍體緩緩踱步了一圈。光從表面看,線索實在寥寥無幾。監控裏也確實顯示了,死者是自己翻圍欄跳下來的,沒有任何外力因素。更多的內在線索得等屍檢報告出來,眼下能做的無非是查查樓,做做筆錄。

這時,負責查看現場的民警從客房大樓小跑了過來,湊到紀凜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紀凜眼睛一亮:“還有這事?我去審審那個非主流!”

盧晴只聽見了最後幾個字,立馬知道了他們在談論誰:“什麽非主流,人家長得可比你帥多了……哎喲!”

紀凜狠狠一摁她的腦袋:“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吧台前的一排高腳椅上,四個胖瘦不一、老少不一、但全部西裝革履的男人並排坐著。

婁保國半小時前親眼目睹天降大活人,驚得渾身壯肉狠狠一抖,手中第二杯紮啤潑出去大半,只剩個杯底,現在搶了周毅的那杯喝,美名其曰壓壓驚。

“真他媽邪門了……你說二叔他是不是中邪了?最後那一笑嚇得老子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

周毅懟了他一肘子:“別亂說話,那是少爺的二叔,不是你的二叔。”

婁保國忙不叠地對左側隔著兩個位子的人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少爺,我沒有不尊敬您二叔的意思。”

正在接受民警調查的男人背靠著吧台,兩條長腿支地,牛津皮鞋百無聊賴地點著大理石地磚,像在打節奏,意興闌珊地笑笑:“道什麽歉,沒事兒。”

他說話慢悠悠懶洋洋的,末字的兒化音卻頗為俏皮地揚了上去,就跟他這人的形象似的,相當玩世不恭。

紀凜從警戒線下鉆出來,看見他這副散漫樣子,眉頭一皺,拍拍正在做筆錄的同事牛鋒的肩,接過紙筆,象征性地敲了敲筆錄本,端出刑警架子,嚴肅道:“虞先生,你好,我是負責此案的大隊長,紀凜,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虞度秋盯他半晌,盯得他心裏發毛,那眼神,怎麽說呢,好像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看透了。虞度秋最終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微笑:“紀隊,久仰大名,請問吧。”